诸伏景光的手伸进了揣有枪柄的大衣内侧。
咔嚓。
脖颈处冰凉一片，锋利的刀刃从后方紧贴皮肤。佐藤持着刀柄，冷冷说道：“手拿出来。”
苏格兰顿了顿，手缓缓抽出，修长的指间握着一块叠得方正的手帕。他无视了佐藤的刀刃，蹲下来执起小干部的手——女孩右手尾指处有一截手指沾染上了混有烟花灰烬的潮湿沙砾。
“炸了就炸了，你刚刚痊愈，别站在风口。”
诸伏景光以为自己会崩溃会发疯会不顾一切地掐住千叶的喉咙和她做个了结。但是都没有。他动作轻柔地擦拭着葱白指尖，如同小心收敛起自己和那些枉死的警察们一同焚毁殆尽的灵魂碎片。
“本来是想讨小干部欢心的，没想到弄巧成拙，惹您不高兴了。”
他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可以。
公安部有樱田组的卧底，能清晰查到营救贺山佐的行动细节，那个人一定在警方拥有很高的职权。
必须把这个情报带出去。
千叶垂眼瞧着他，忽然说道：“你的手指很凉，冰到我了。”
于是苏格兰顿了顿，将冰冷的指尖收了收。
“抱歉，小干部…海边夜里风大，我可能着凉了。”
在诸伏景光即将抽离时，千叶握上了他的手腕。苍白纤瘦的手指一点一点摸索着打开他的掌心，带了些强硬的力度挤进指缝与他十指相扣。而另一只手臂环上他的脖颈，把人往自己身侧压了下来。
小干部抱着怀里的青年，觉得像是抱住了一团黯淡到极点的残魄。
“你只是累了。”千叶安慰他。
那缕孤魂闻言颤了颤，踟躇地僵在原地。
诸伏景光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千叶看的分明。爆炸发生的那一瞬间，那双眼睛里满含悲寂，带着被逼上绝路想要反扑的凶意。
这是意志力到了极限的眼神。
他想杀了自己。哪怕有悖惩治罪恶的正确程序，已经不再考虑公安卧底的道德制约，他只是想杀了自己。
永远对生命保持敬畏，是公安卧底恪守的最后一道防线。这些人怀着击溃黑暗的理想信念踏上这条细如蛛丝的征途，这道防线便是保护他们在这片混沌的灰色领域不坠入深渊的绳索。
而在刚刚苏格兰握上枪的那一刻终于还是断了。
千叶遇见诸伏景光的第一天就称赞过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那天他捂的严严实实，一身深色装束兜帽竖起，口罩上方就只露了双眼睛。
公安卧底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对于黑暗里的人而言多么的显眼，温润如玉且极富有朝气。也许是身边都是警察同事的缘故，那天他疏于掩饰。千叶头顶着他给的鸭舌帽，抬头望过去，看到的就是这么一汪清澈明朗的湛蓝。
哪怕后来千叶派人调查诸伏景光，拿到情报部搜集的关于他的照片，青年下巴上一圈胡茬为他整个人添了不少成熟颓废的气质，也依旧无法抹去小干部心中那一晚的惊艳。
千叶甚至能够幻视出，诸伏景光剃掉胡子穿上警服后的干练利落的样子——他身姿挺拔地站在人群里，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剑，又像是燃烧在海底的一团火焰。他会在询问案子时神情严肃认真，也会在安抚受害人情绪时亲切温和。
可是这一幕他们都没有机会看到了。
今日以后，这双眼睛里会蓄满阴郁和戾色。狙击手佝偻着脊背，藏在无人问津的阴暗角落，用或冷漠或怨恨的神色打量着每一个可以光明正大站在阳光下的前同事们。
名为诸伏景光的公安警察，死在了光与暗的齿隙里。
耳边似乎有个声音在哀嚎，走投无路的灵魂在无助的恸哭。千叶知道毁灭与重生的过程总归是痛苦的。
她轻叹一声，抱着自己亲手雕刻出的作品，抬手掩住了那双眼睛：“别怕，苏格兰。”
“这条路上虽然艰难，我会陪着你的。”
诸伏景光一动不动地任由小干部将他紧紧束缚在怀里。他囚困在了恶魔为自己亲手打造的炼狱里，以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陷入绝望的悲恸铸成牢笼，自此，喜怒哀乐皆被掌控。
可就算如此，即便握着他的这只手来自黑暗的魔鬼，活人的微末热气还是顺着指与指间渡了过来。冷到能析出冰碴的四肢百骸重新灌注进滚烫的血液，诸伏景光迟钝地眨眼，恍然才发觉原来自己还在人间里。
于是他将头埋在千叶的颈窝，以一种彻底沉沦的姿态。
*
灯塔下是镰仓海岸废弃沙滩的仅剩的瞭望台。夜晚风大，站在这里依旧可以听到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
风见裕也与身后的一干要员静静目睹游轮爆炸，火光映满了半边天，距离爆炸很远的海面上空盘旋了几架直升机，在最后时刻成功带着船上的公安警员以及抓捕的证人紧急撤离。
[降谷先生，人救下来了。]
远在东京的降谷零听见耳机里汇报，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两天前，威士忌组三人商议完行动计划后分开，代号波本的降谷零并没有立刻离开站台，于是藏在阴影处的他自然而然地目睹了苏格兰坐上佐藤的车。
结合此前自己早有的猜测，降谷零确认了诸伏景光的确和樱田干部有交集。佐藤会在这个时候找上苏格兰，必然是得了那位干部的命令前来灭口。以hiro的性格，哪怕拼上自己的安危也绝不会任由贺山佐这样一个关键证人死在樱田组手里。
然而，既然此前hiro遭到怀疑又侥幸脱身是樱田干部的手笔，那他卧底的身份八成是已经被对方知晓了。那么，无论现在hiro在樱田组那边是什么立场什么身份，都绝对不能让樱田干部以为景光想要救下贺山佐。
所以他联系了风见去查公安部的行动计划，直到昨天中午临行动前，他们终于锁定了公安要转移用的轮船时，那条船上已经被人安装了几十吨的炸药。时间紧急，降谷零立刻借调了几架直升机前来接应。
诸伏景光位于的部门是东京警视厅公安部，而降谷零任职于警察厅，事关卧底任务，双方的保密力度向来是拉到了最大。即便是有一定权限的他，想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