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狄光浅指出来的地方,狄仁杰满意得点头,循循善诱:“阿浅,你说说哪里不对?”
“阿爷你看,案宗中说,是教坊婢遇周国公对小公主行凶,情急之下取门栓及漆盘砸晕周国公救下小公主。
可周国公又不是瞎子,那婢女必然自背后行来,门栓从背后击打,那伤口应当在脑后,可是这个伤口却是在额前啊!
听说那婢女年岁与我相当,若按身量来算,这是周国公倒地之后,再砸的门栓!门栓击打的方向全然不对!”
“再者说,周国公是壮年男子,那教坊婢才八岁,一下偷袭不得手,还能由着她再打第二第三下吗?周国公刀都拔出来了,那教坊婢虽然受了伤,但是就他二人的武力相比,这伤也太轻了。”
“阿浅,若是那婢女蓄意行凶,先下药,再砸晕周国公,领来小公主,做出忠心救主的模样,这不就说得通了吗?”狄仁杰嘴角含笑,“那婢女可是有冤在身。”
“阿爷寻到了周国公喝过的酒水?里头验出了迷药?”
“那酒水残食早就被处理了,但周国公是教坊常客,他的酒量如何教坊官吏清楚的很,那一点酒,根本不足以让他醉成那样。”
狄光浅总觉得哪里不对:“阿爷是说,那婢女才是主谋?可是那婢女年不过八岁啊。”
“少年早慧自古有之,何况那婢身负满门深仇,洗雪无望,便如泰山压顶,块垒在胸,最是催人成熟。而且阿浅,你也不过七岁。”狄仁杰点点女儿的小脑瓜,沉吟道,“不过早慧只是猜测,尚不能断言,阿浅,交予你一份任务,可好?”
“但凭阿爷吩咐。”
“你进宫,试试那婢女。”
“儿明白。阿爷,你去何处?”
“阿爷要去查查那婢女的冤情。”狄仁杰面上微微紧绷,“她得圣人亲口允诺,此次恐怕是她伸冤的唯一机会,若是某家也一笔带过,她家满门此生无望昭雪。”
“阿爷不是猜测她才是主谋吗?”
“一桩事归一桩事,莫说只是猜测,就算是她所为,她小小年纪被迫害至此还能如何行事?她若犯错,某当查清秉明圣人,阿浅,你记着,就算是凶手,也同样应当得一份公道!”
“阿爷如此凝重,那婢女仇家权势极重?”
狄仁杰面色凝重,嘴角却露出一丝不屑:“当然,那可是宰辅之尊!”
大明宫,紫宸宫。
“媚娘,令月哭闹,为何不叫某起身?”李治抱过软绵绵的令月,心疼且慈和。
其实武珝晚上睡得挺好的,遇大事须静气,被阿娘气着了也不能耽误她有个好觉,令月睡着了更是半点没闹腾。
武珝当然不会这么说,打了个哈欠:“圣人昨日受了风,服了药才睡下,怎好叫你起身?”
“快去歇一歇,今日的折子朕来看了吧。”
武珝一怔,我现在说不累还来得及吗?
可晚了,李治抱走了女儿带走了工作,一定要让她睡个安稳觉。
圣人我谢谢你哦,可是你让我不看折子我更睡不着!
“圣人,许相公求见。”
既然是许敬宗那个老东西,估摸着也是为了告老的事情来的,不是什么大事,武珝不好自打嘴巴,方才去休息了。
令月正想撒娇卖痴赖着不走,忽然看到张梧在拼命使眼色。
出什么事了?
借坡下驴跑出来。
“殿下,麦子要被人带走了!”
“不是让你们护好麦子以防外祖母狗急跳墙的吗?”
“来的并非荣国夫人府上的人,是一位姓狄的法曹。”
狄仁杰?
他不是在并州吗?!
原本想着等他到了武敏之早就死球了,被那两条酷吏疯狗一通搅合啥证据也都泼没了,正好借武瑜之口引他入局,借他的手筛一筛,说是免得有漏网之鱼,实则深挖细查,拔出萝卜带出泥,名正言顺闹大此案。
可他怎么这么快就出现了?!
令月小短腿倒腾得飞快:“带我去,详细说说。”
“今晨狄法曹以查案繁忙无暇照顾幼女为名将其女送入宫中小憩,可那小姑娘不知如何摸到了麦子那儿,也不知道套去多少话,方才狄法曹来接那小娘子时突然发难,要提走麦子!”
令月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就知道她的运气一向不好,上辈子就是个无父无母流浪街头的开局,这辈子都成帝国公主了,原本以为霉运到头,结果却霉开二度!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狄仁杰现在就出现在了长安!
并州离长安三百多里,他是飞过来的吗?
名垂千古的人物哪一位是好相与的?
她匆忙的布置哪里扛得住他细查?!
隔得老远就听到正气凛然的呵斥:“大胆婢女,你是如何谋害周国公,还不从实招来!”
万幸赶上了!
张梧扬声喝止:“狄法曹不去捉拿嫌犯,来这吓唬公主的救命恩人,是什么道理?莫非狄法曹断案,就是拿人证顶罪吗?”
令月一步跨入两人中间,挡在抱着胳膊面色依旧一片失血的惨白,却依旧牙关紧咬丝毫不松口的麦子身前,仰头瞪着狄仁杰,大吃一惊。
狄仁杰!居然!是个!瘦!子!
那容长面上一双丹凤眼,一对黑眼珠顶着下眼睑,连着下巴一起睥睨着麦子。
“参见公主殿下。”一直拦着不让狄仁杰带走的乳母婢女齐齐一礼,松了一口气。
张梧喝到:“你们先下去吧。”
看着鱼贯离去,秩序井然不闻杂声的乳母宫婢,狄仁杰凝神看着那乳母张氏,心中越发确定这擅自收容二百多教坊妓的公主乳母张氏是罪魁祸首!
谋事为利,宫中出秘事,可事后,张梧不仅捞出了深陷教坊的女儿,还成为公主身边唯二仅存的乳母!
“张保傅好大的威风,小公主这内院,竟是你一言而决。只是你为救令爱而令公主身陷险境,可称得上一个忠字!”(注)
令月就看到狄仁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