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嬷嬷那一声喊得中气十足,显然是故意叫给屋子里的人听的。
姜泠和宋怀都只停顿一瞬,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后者眼眸一眯,转身便要去翻窗离开。
姜泠却一把拉住他,蹙眉摇了摇头。
这间房只有一扇窗,正对着外面的院子,赵璟现在还在那,若是此时出去,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
她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外面赵璟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过来:“本王有要事来寻清月郡主,还请嬷嬷通传一声。”
门边,正偷偷听着动静的明鹊闻言回过头,苦着一张小脸看向姜泠,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姜泠抿唇,心下知晓,若是今日赵璟真的执意要进来,嬷嬷她们只怕是都拦不住的。
心中焦灼,一时间,她便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拉着身旁人的衣袖,半推半扯地就把人带到了里屋。
角落里,一只半人高的箱子端端正正地摆放着。
这是今日才收拾出来的,原本打算用来放从前承清侯夫人留下的琴谱,只是白日里还没来得及整理,所以便先空置着了。
姜泠没有犹豫,俯身便去打开箱子,紧跟着过来的明鹊也连忙上前帮忙。
姜泠抬起眼,看向身后的人,示意他藏进去。
宋怀怔了一瞬,似有迟疑,但下一秒,便抬步跨了进去,却是不曾多说什么。
这个箱子足够大,即使他坐在里面,稍弯下腰,也是可以完全装下的。
合上箱盖前,姜泠最后看了眼里面的人,朝他微微点了下头。
在视线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之前,宋怀眸中看见的,就只有少女投向他的目光,含着忧虑,却无比坚定。
来不及多想,姜泠转身快步走去了外间,路过桌案旁时,她眼眸微不可察地眯了眯,而后伸出手,将方才宋怀用过的那只茶杯,扔进了一旁的抽屉里。
又往香笼里多添了些檀香燃着,待处理好这些,明鹊终于在姜泠的眼神示意下,强定了定心神,整理好脸上的表情,走上前,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璟王殿下。”
她欠了欠身:“这么晚了,王爷还来找我家姑娘,不知是有何贵干?”
幸好,小姑娘还算上道,一开口气势不差,摆足了一个护主的贴身丫头该有的姿态。
台阶下,长身鹤立的公子闻声,慢慢抬起了头。
他本是整个人隐没在一片阴影中,此时抬起头来,脸上便恰好落了些月光,仿佛黑夜里不经意浴光的竹枝,苍翠而挺拔。
赵璟目光始终只停留在那慢慢走出来,一身白衣的少女脸上。
在看见姜泠的一瞬间,他原本淡漠的眸子,瞬间就变得柔和下来。
姜泠亦看着他,印象中,她其实极少有这样居高临下看向他的时候。
无声的对望间,一时竟无人先开口。
夜风又起,未束的长发在身后轻缓地飘扬起来,又慢慢落下。
在这样的静谧里,不知为何,姜泠忽然就想起来,好像许多年前,隆冬时节,大雪纷飞的一日里,他们也是如此刻一般,她站在高处,静静看向下面的人。
那一日,她刚从华贵暖和的宫室里走出来,身旁是簇拥的宫人。
嬷嬷替她撑开伞,她从抬起的伞后慢慢抬头,一眼看见的,便是漫天白雪里孤零零跪着的少年。
那一刻,尚且年幼的姜泠一下子怔住。
灰色衣衫的小小少年,那样寡淡的颜色,在一片白雪里都有些不起眼,像是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他小小的一个,其余万物皆与他无关。
就如同此刻一样,明明离得并不远,却仿佛隔了许多年许多年的岁月,怎么也无法靠近。
只是,不同的是,那个时候,在她朝他伸出手以前,雪地里的少年,从不曾抬起头看过她。
甚至未多分给过她一个眼神,只是沉默地低着头,没有血色的脸映着一片白雪,像是不染纤尘的冷月。
“泠儿。”
但现在,阶下的人眉心微微皱起,轻声对她开口:“我可是打扰到你了?”
于是一瞬间,姜泠便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个人,早已经不再是当年孤立无援的单薄少年了。
曾经风雪里寒霜如刀剑,后来风雪歇止,终于,什么也没能留下。
姜泠忽而弯唇笑了:“王爷有何事,就请进来说吧。”
还谈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呢,横竖他人都已经出现在这里了。
明鹊重新倒好茶,就放在方才宋怀所坐的位置上,然后退到一旁,和紧跟着进来的崔嬷嬷一起,并排安静地站在了一边。
“阿璟。”姜泠淡淡笑着开口,“这几日忙着处理府上的琐事,还来不及备下待客的好茶,还望你莫要嫌弃才好。”
对面坐着的人神色柔和,看向她的目光极是缱绻:“怎会,泠儿的东西,于我而言便是最好的。”
他说着略顿了一下:“此次你离宫离得匆忙,想必许多东西都还来不及准备,若是府里有什么短缺的,我安排人替你寻来。”
姜泠浅笑:“虽然来的的确有些匆忙,但好在如今府中人也不多,我尚且能应付得过来,况且,还有嬷嬷和明鹊在身旁帮忙,阿璟不用担心。”
赵璟眼神微暗:“祖母一生信佛,只是未料这次竟会将你牵扯其中,那僧人说的话,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那日父皇召见,与我谈及此事,我才知你竟要回承清侯府……他是皇帝,对这些事向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让你受委屈了。”
“不过。”赵璟摩挲茶杯,“无论真假,这段时日,你确实是经历了不少不太平之事,暂时离开皇宫,或许也未尝不是好事。”
姜泠静静听着,末了轻笑:“阿璟所言极是我近来也渐渐发觉,在宫里难免有诸多纷扰,来侯府静住一段时间,便当是修身养性了.”
见她并无抗拒,赵璟似乎稍稍松了一口气:“如此便好,我还担心你会住不习惯。”
“自己的家,哪里会有不习惯的道理呢。”姜泠慢慢端起手边的茶盏,微微笑着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