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泠回到尚清宫后,当夜便独自一人在房内沐浴了半个多时辰,引得外面侯着的明鹊提心吊胆,时不时就要唤她一声。
屋内,姜泠整个人浸在水里,眼前是袅袅上升的热气,白皙的肌肤因受热而微微有些泛红。
少女半阖眼眸,若是旁人来瞧,定会觉得她此时有些失神,可事实上姜泠心底前所未有地清明。
话本也好,故事也好,她不再计较真假了,她只希望这番努力,能让一切尽可能地合自己的心意。
……
风吹过树梢,带起枝叶间一阵沙沙的响动,宫人打着哈欠推开门,慢吞吞地瞧了眼天色,有些昏沉,今日是个阴天。
空气里夹着丝丝凉意,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头顶向来璀璨夺目的琉璃瓦都好似有些暗淡了。
姜泠一身荻色宫装,从半开的窗外看了眼院中因风而动的槐树,手中似有似无地转了转茶盏,最后一饮而尽。
午膳时,赵璟来了尚清宫。
身后跟着的宫人恭敬地将带来的东西放在案上——皆是些宫外的吃食,其中便包括姜泠从前最喜爱的叫花鸡。
她目光微顿,而后浅浅扬起笑:“还是阿璟知我心意,谢谢你。”
“与我还客气什么。”低沉磁性的嗓音含着笑,“上次去时店家未开门,今日可是赶上了,快趁热尝尝吧。”
姜泠看着被推到面前的东西,眼神有一瞬间的涣散,但很快便恢复如常,轻声应了句:“好。”
纵然是曾经无比喜欢的东西,现在,也已经无法再尝出那时的味道了吧。
她想着,伸出手,执著夹了一小块切下的鸡肉。
屋子里的人,赵璟,崔嬷嬷,明鹊……所有人都笑看着她,姜泠却在筷子递到唇边的一瞬间,忽地松了手。
“泠儿?!”
“姑娘!”
……
素衣的少女从椅子上跌落下来,面色苍白如纸,赵璟眼疾手快接住她,明鹊和崔嬷嬷亦惊慌地扑过来,所有人脸上的笑意都顷刻间消失殆尽。
“泠儿?泠儿!”赵璟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你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你莫要吓我!”
姜泠抓着他的衣袖,蹙着眉气若游丝。
崔嬷嬷早已叫了人去寻太医,此刻急地在屋里来回踱步,不经意间余光瞥过桌案,她忽然开口:“郡主莫不是中毒了?”
赵璟闻言顿时眯了眯眸子,一下将怀里的人打横抱起,低声:“看好屋内的东西,任何人不得擅动。若泠儿当真出了什么事……本王不会善罢甘休。”
姜泠被平放到了床榻上,太医急急赶过来,搭脉半晌,却只是目光愈加凝重,明鹊不禁带了哭腔:“太医,我家姑娘到底怎么了?”
对方慢慢收回手,站起身告罪:“恕臣医术不精,臣观清月郡主脉象,倒像是中了毒,只是……却丝毫看不出所中何毒。”
赵璟眼神一暗,明鹊扑到床边忍不住哭起来,不停地唤着姑娘,姑娘。
赵璟收紧五指,“……当真看不出?郡主乃是父皇亲封,身份尊贵,但凡有任何三长两短,可都绝不是小事。”
太医被吓得心头一颤,当即跪了下来:“王爷恕罪!臣才疏学浅,辜负王爷和郡主信任,胡太医!胡太医在宫中已久,是太医院资历最深的太医,见闻广博,或可为王爷郡主分忧!”
他伏在地上,手心发冷地说完这番话,赵璟终于面色稍缓,立刻吩咐了人前去传唤胡太医。
屋中气氛一时沉抑得可怕,姜泠冰冷的手被他整个握住,赵璟几乎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那位胡太医身上。
然而,等人终于到了,对方最后却只是皱着眉摇头:“老臣为医数十载,这种状况亦是见所未见。”
话音落下,室内气氛骤然一滞,他又接着道:“不过,好在此毒应当还不算太烈,郡主尚有七至九日的时限。”
“老臣会全力寻求解毒之法,现在便只能先给郡主开些清热去毒的方子,暂且缓解毒性。”
赵璟目光几变,到底还算是平和地开口:“……有劳胡太医了,还请您务必确保郡主平安。”
对方便垂首恭敬应是,床上姜泠四肢酸软乏力得厉害,果然如宋怀所言,她眼下几乎连手都抬不起来了,身上更是一阵阵的冷,寒意仿佛快要渗到骨头里一般,叫她控制不住地缩成一团。
“泠儿。”赵璟隔着被褥拥住她,眼底写满痛意,“你放心,我一定找出下毒之人,你所受的苦,我定叫他百倍偿还。”
姜泠断断续续地轻声开口:“没事的,阿璟,想来,是……有人,不愿见我,过得……太自在。”
事情到了这一步,原定的婚期自然是无论如何都得取消了,赵璟眼底有狠意一闪而过,虽未开口,可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却昭示了他的心情。
姜泠不动声色地看着,半阖的眼眸下一片冷意,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纵然那样痛苦,可她却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意。
这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觉得值了,因为赵璟,你的如意算盘,从此刻起,注定要落空了。
皇帝知晓此事后,龙颜大怒,下令严查务必找出幕后真凶,巧的是,宋怀便恰恰是负责人之一,如此一来,再加上姜泠有意的混淆视听,这出自导自演的“中毒案”,便如他们计划中的一样,再不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了。
深夜,明鹊和崔嬷嬷在姜泠身边贴身照顾着,白日里,自消息传出去后尚清宫就来了不少人探望,这些人或担忧或看戏,也着实折腾了一番,眼下总算是清净了。
漆黑的夜色里,宋怀一身夜行衣靠在树干上,无声地望着对面不远处跳动的烛光,眼眸微敛。
姜泠现在应当是已经昏睡过去了,不出意外,再过三四日便可让她服下解药,到时皇帝顾及名声,定然也不会匆忙让姜泠出嫁,那他们就至少还有一月的时间,可以用来想办法彻底毁去和赵璟的婚约。
宋怀慢慢收回目光,纵身从树上一跃落到地面,转了转手腕,正要转身离开,就突闻静谧的夜色里响起一道尖锐的哭喊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