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目光一顿。
“郡主出身承清侯府,本是忠烈之后,但却也因此,身上沾染了过多的战场肃杀之气。”
无尘慢慢解释:“且,郡主是侯府唯一的后人,那些杀伐血腥,如今自然也就落在了郡主一人身上。”
“不过。”他又道,“这并非造成郡主困境的真正原因。”
“郡主虽身承煞气,却本也无太多妨碍,只是皇宫之中,乃天子龙气最盛,其余皆受此压制,故而,两方力量相较之下,郡主之躯不堪承受,这才会受了损害。”
眉目淡然的僧人嗓音清正宽和,末了略一垂首,是渡世的慈悲。
太后听完,却是微微眯起了眼:“……大师所言,的确不无道理,只是,泠儿自幼入宫,之前的十多年里,却也不曾出现过这般情况。”
“泠儿在本宫身边,也一直平安长到了如今。”
太后语气沉沉,姜泠安静立在她身侧,面色配合着无尘的话,越发变得隐忍凝重,却是始终未发一言。
“阿弥陀佛。”无尘双手合十,“敢问郡主,今岁年方几何?”
太后微皱了下眉,姜泠觉察到她的目光,抬了抬眼,轻声答:“今年正是十六。”
“这便是了。”对方闻言,竟好似轻叹一息,“郡主已满十五,已是及笄的年岁,诸多事宜,自然也和少时不同。”
“郡主如今血脉中所负的力量日益强大,所受到的反噬,同样也更加强烈。”无尘低垂着眼,“恕贫道一言,若不加以避免,郡主之忧,许难消弭。”
太后眉心拧紧,不说话了。
姜泠身上的诸多不太平,的确是及笄后才开始逐渐出现的,此刻加上无尘的话,不得不说,确实多了几分可信度。
“如此……此事的确是需要好好考虑。”
良久,太后才终于开口,神情不辨喜怒:“不过,事关重大,本宫还需先同皇上商议一番,再做决定。”
“泠儿。”她说着,轻拍了拍姜泠手背,语气慈爱,“你今日也陪了本宫许久了,想必耗费了不少心神,如今身子既还虚弱着,便早些回去歇着吧,待一有消息,本宫便派人去通知你。”
事情的确重大,估计太后心里一时半会儿也都还乱着,甚至只想赶紧打发了人离开。
姜泠自然是没什么推拒的,恭敬地谢过恩后,便行礼告退了。
走出宫室,外面侯着的明鹊和崔嬷嬷立马迎了上来,目光里皆是担忧,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姜泠弯了一点唇角,递给她们一个宽慰的眼神,随即故意没控制音量,道:“太后娘娘仁慈,怜惜我身子尚未恢复好,特许我可先回去了,咱们走吧。”
站着的两人一顿,明白过来,当即情真意切地感慨起来“郡主定要注意身体、太后娘娘真是仁德”云云,一路一左一右护着姜泠离开了。
终于回到偏殿,刚关上房门,明鹊就忍不住急急开口:“姑娘……”
才吐出两个字,姜泠就朝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看一眼窗外,示意她当心隔墙有耳。
主要眼下刚发生了那档子事,难保太后那边不会派人过来专门盯着她,探她的虚实。
姜泠自顾自倒了盏茶,压低声音:“放心吧,没事的,别担心。”
指尖摩挲了下杯身,姜泠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点,然后垂眸慢慢饮了口茶。
“我们现在,静观其变就好。”
……
姜泠离开后,太后本想寻个借口将无尘也支走,只是不想,对方却是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娘娘。”无尘手执佛珠,“方才因清月郡主在侧,贫道尚还有一语未尽。”
太后眸色一深,道:“大师不妨直言。”
无尘:“清月郡主身上所带煞气,在宫中龙气的压制下,除了会损害自身,其实亦对龙气有所影响。”
“什么意思?”太后目光倏地变得警惕。
无尘垂首:“世间万物,相生相克,郡主因血脉受困,但血脉中承继的力量,却也同样影响着压制她的龙气。”
“虽作为被压制者,煞气势弱,但时间一长,也难免于双方不利。”
话落,太后眉心狠狠一跳,这话的意思是,姜泠还能妨碍了皇帝了?
若当真是这样,那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
太后用力攥紧了手帕,姜泠的生死他们可以不那么在意,但皇帝的安危,却绝不能掉以轻心。
“那依大师之见,该如何处理为好?”好半晌,太后才重新开口。
无尘:“贫道不敢妄言,但一切源头,本在侯府,若郡主能重回其位,以遗孤之身,为已逝魂灵诵经超度,假以时日,或可化煞气为福运,转危为安,真正求得英魂庇佑我朝。”
太后听完,眸底颜色愈发深了深,瞧不出具体的情绪,未说好,也未说不好。
总归万般事宜,皆先知会过了皇帝再说,得那位点了头,才算真正可行。
不过很显然,皇帝很惜命。
知晓这事后的第一时间,皇帝就下旨召见了自己母后请来的,那位据说极其厉害的高僧。
人大概都有这种毛病,无论好事坏事,但凡有人跟你说了,你可能有这样那样的情况,那无论有与没有,都总或多或少会觉得自己就是有。
譬如皇帝,听了无尘一番解释后,面色登时就沉了下去。
晟安殿伺候的宫人们都是有眼力见的,见状动作愈发小心,连呼吸都放轻了,唯恐触了帝王霉头。
龙椅上,皇帝慢慢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浑浊眼底意味不明。
神佛之事,他不可谓信,也不可谓不信,只是太后素来仰仗这些,他的确不好拂其心意。
不过,现在的关键在于,眼下这般情况——
是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皇帝眯了眯眼,眸底有寒光转瞬即逝。
“皇上,璟王殿下求见。”一室安静中,忽然有宫人走上前,弯着腰低声道了句。
座上人转扳指的动作一顿。
“儿臣参见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