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映辉二十年的冬天,我着了风寒,又得了一场大病。烧的浑身滚烫,迷迷糊糊,净说胡话,我吵着要回家,要见爹爹见阿娘。
席风晚陪了我一夜,第二日下旨把我家的女眷全喊了回来,我一整开眼,母亲和几个姐姐齐齐围在榻前,见我醒了,母亲开心的要哭出来一般。
“阿娘...姐姐...”我哭着爬起身,一头扎进母亲怀里,几个姐姐见我哭了,也都忍不住抱着拉着我的手,靠在我身边哭了起来。
她们短的和我已九年未见,长的已经十三年未见,记忆中曾经的小姑娘,也已经失了以前的模样。
我不是那个能束发上树偷桃的姑娘了,我是身着华服,必须伟岸,必须矜持的宸贵妃。
我与母亲和几位姐姐叙旧,可是宫门下钥前她们必须离开。我目送她们离去,就像第一次进宫为女官,第二次入宫为宸妃时一样,月光一样皎洁。
当夜,席风晚处理完手头的政务,就来陪了我。看着我好一些的样子,他松了口气握住我的手:“万幸只是今天冬天太冷,往后让太医多给你开一副温补的药方吧,好好喝药。”
“怎么天天喝药。”我不想再天天灌那些褐色的苦药,摇摇头,“让小厨房熬点滋补的汤喝喝就算了。”
“好好好,只要你的身体好了,朕怎么都好。”席风晚哄小孩一般哄着我,他一直喜欢那么和我说话,“阿妩,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
我一口答应。
映辉二十三年春,我又有孕了。
我身子一直不怎么样,但这几年慢慢调养也和以往无异。我的长荣十岁了,席风晚立了他为太子,他不调皮,一直是个沉稳的孩子。不用人操心,太傅对他也很满意。
本身,席风晚不想留这个孩子,我现在的身体实在是不适合生育。他看着太医给我把脉,答案给出的却模棱两可。某日他上早朝,太医来请平安脉,我拉着他,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问道。
“如实告诉本宫吧。”
“这...娘娘...”
“本宫的身子自己清楚,不要这个孩子本宫也活不久,没有温和的滑胎药,对人身体的伤害不比生育小,您也清楚。”我垂眸,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求您尽全力,我入宫十几载,您也算从小给我看病到大,我只希望能活的更久一些。”
“娘娘...”太医似是有些自责,“臣定会倾尽全力保全娘娘与皇嗣!但娘娘千万要考虑好,您自从少年时那次染了风寒又过度受累,身子就已经不大好了啊...”
“好了,我的身体我清楚,你也不容易,等陛下下朝,我会亲自和他说的。”我一直低着头,绞紧手帕。
我心里也没底的。
可是我也知道,我的身子真的撑不了多久了,倘若一碗药送走这个孩子,我的身子会更吃不消。可生下他,也无疑是我的催命符。
我等在席风晚下朝回来的路上,我抬头看他,他满面春风迎着光向着我走来。
“阿晚,”我第一次这样喊他,“阿晚,我会好好的,我也做好选择了。”
他没有反对我,也没有训斥我,只是环住我,越抱越紧。
“好,都听你的。”
可是那些日子比我想的更难熬,我必须日日夜夜喝药,时刻警惕自己警惕腹中的孩子。有时候我痛的半夜睡不着,席风晚也跟着我睡眠浅,我一有动静他就醒过来,看看怎么变着法安慰我,怎么才能让我睡得舒服一点。
他有时候也给我讲故事,讲他的见闻,讲他这些年和我一起的日子有多快乐,讲长荣学习怎么样,长风长月最近找到什么新乐子。
映辉二十三年七月,天渐渐热了起来,我的身子也显了出来。
席风晚念完那句“岁岁春风在故园”,我从席风晚怀里翻出来,坐在他身边,伸手拿开他看着的诗集。我脾气经常不稳定,他从不发火,反而是天天哄着我。
那晚我闭着眼睛养神,他又念念叨叨我们的事,说他遇到我又多开心。可是说着说着,他小心翼翼确认了我已经睡着,止不住的开始抽泣。
“阿妩,可是我不能没有你。”
我侧躺着,不敢翻身回去看他,他从背后环抱住我,将头抵在我后背,哭的直抽气,尽力忍着不出声,但无论如何就是止不住。
“阿妩,我求你,求求你别走。”
我第一次见他哭的这么难过,连太后娘娘那次,我看到时他都是已经调整好情绪了。
可我也想活的长一点,活的再长一点,这样我就能看着我的长荣,长月长风长大,看着我的春枝月宴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看着华芷的乐章能真正名动四方,看着我的阿晚好好的。
但我或许真的做不到了。
十月,天渐渐凉下来,月宴和春枝围着我给孩子做小衣服。我和她们说长荣他们小时候的衣服都还能穿,可她们老是那么殷勤,惹得我总是想哭。
春枝自从那日往后,一夜长大,她现在总之挽着高髻,涂红唇,穿绛色红黑色的衣服。月宴还是爱穿蓝色的衣裳,她一直没变,如今两人同列妃位,帮我处理宫务。
那天长月长风不知为何突然抱住我,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抱着我就哭,我一时不知怎么了,也抱着她们哭。
“母妃,长月不要母妃走!”
“阿娘...阿娘!我们都不要阿娘走!”
我不记得我说了什么,我只记得那天我抱着两个孩子,泪如雨下。
十一月,我几乎日日睡着,我提不起精神,嗜睡衰弱,只用那些补品吊着命。我有孕八个月了,我知道自己或许熬不过这年了。
今年的十二月格外的冷,雪下的很大,大的封山,大的宫门落锁一次再也没打开。
我是在十二月中旬的某个夜晚发作的,彼时我浑身已使不上力,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席风晚不是第一次闯产房,这次没人敢规劝他了。
他在我的榻前,一遍遍喊着我的名字,喊到绝望,也没能将我唤醒。
“胡妩,我求求你,求求你别扔下我一个人,求求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