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七月,知了热,在这热气蒸腾的艳阳天,唯见京都水月台一片绮丽。
喧嚣声袭遍整条上宵街,在弥漫的酒香脂粉气中,让人嗅到的却是泼天的富贵。
“白玉衍!”
有人声响起,传到浅觉的人耳中,惊乱角落中少见的宁静。白玉衍微微抬手,掀翻桌上觥筹一片,酒水肆倒,叮当作响。
他抬头,见是谢羌,昏沉的脑袋渐然清亮了些,于是挪挪屁股,给他腾地。
“你这大诗人倒是俗气,不一个人躲屋里写那些个酸句子,到跑来和我们一处吃花酒。”谢羌顺其自然坐到白玉衍身旁,却不见这次他回驳他。
只是见白玉衍极轻地皱眉,望向他的目光也带了几分考究。“你们?”
“对啊,我和陈烊。”谢羌说到这,忽然想起此话不该当他说,于是急忙收音,急急住了嘴。
却依然被白玉衍听出了端倪,“陈,烊?”他看着谢羌一字一顿地说,话语间难辨情绪。
谢羌见状默不作声。
“既然都带了人来还来我这小地方干什么,我这屋子逼仄,容不下你们两尊大佛。”他话中嘲讽尽显,听得谢羌也不免有了火气,“差不多行了,不就上次陈烊开了你两句玩笑,那要是我也说上两句你也臭着一张脸对我?”
“你知道他上次并非只是取笑我。”他话声轻,如一缕薄烟,幽幽传到谢羌耳中。
谢羌看向他,见其抬头紧紧盯着屋顶,脑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就是他伤了你的那点傲气,陈家是现在京都最大的盐商,连我爹见他爹都要讨好两句,你那么聪明,白玉衍,你不会不知道其中的道理。况且他家比我家有势多了,你若和他玩的好,他送你一座庭院都是可能的事。”谢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似乎觉得还不够,又为自己满满斟上了一大杯。
“若我真当是图他钱财,那我也不会和你一处玩,谢羌,我以为你比旁人都更懂我。”
此句一出,让谢羌执杯的手微微一顿,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白玉衍一眼,又微微低头收回目光。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谢羌怎么会不懂白玉衍呢。
可单凭他知道又有什么用,陈家的权势终究会压住白玉衍身上的那点子光亮,会将这个熠熠生辉的高傲的人拽落泥潭,而恰恰谢羌想让他永远当白玉衍。
在从前,他谢小爷可是燕都有名的纨绔,倘若不是白玉衍这个人,和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和别人相比说不上来的傲气,凭他诗写的再天花乱坠,名满京都,谢羌都不稀罕去结交。
既然已期望他更好,谢羌便不愿白玉衍招惹这一身腥。
“白玉衍,你是不是没钱了,这酒都不是见春风了,你不是说喝酒非它不认吗?”谢羌挑起酒壶看他,白玉衍上半身懒懒靠在榻上,见其问,只是轻笑着回了一句,“都半个月没动笔了,剩下的银子再撑我住几日都费劲。”
“不如你来给我当伴读吧。正好我爹这两日想给我找伴读,我在他给你月银上再添个七八两。”谢羌还欲再说些什么,被白玉衍草草打断。“得了吧,我可不跟你去读书。再说你的那些书我可都读过。”
白玉衍作势指向对面在台上弹琴的琴娘,顽劣一笑,不成作风。“我这样自在的日子还能有几年,我可不想把日子都浪费在跟你读书的事上。”
“那你就这么混下去?”谢羌的语气显然带了几分犹豫,说实话,他也拿不准白玉衍心中到底如何想的,可倘若再这样过下去,指不定哪一天外面那一众乞丐堆里就有一个白玉衍。“你觉得我养活不了我自己?”白玉衍微微一笑,听出了谢羌话中别的意思。
“我可没这么说。”
“你的意思明明就是这样。”
白玉衍轻轻叹了口气,小屁孩想的事还挺多。“我好歹也是京都数一数二的大诗人,随便一首不就是百两银子?”
“我怎么没看出来。”谢羌正想笑他的狂妄,忽然听到门外喧嚣声豁然大了几倍,惹得白玉衍皱着眉频频向外看,“外面干什么呢?”
“听说水月台新来了一个琵琶女,来自西域,擅周曲。”
“西域的琵琶女擅周曲?”白玉衍嗤笑,显然不相信他这一番荒唐的说辞。
“真的,听说还是个大美人。”谢羌说完忽然眼中一亮,当即抬头道,“你不是正憋不出诗吗,没准一看大美人就能写出来了,走走,我带你看美人。”他去拽他的袖子,被白玉衍颇为嫌弃地甩开,“你这喝完酒就这副德行?以后还是别喝了。”
“你管小爷我干什么,走了。”
“都给你谢小爷让道,我可是要带白大诗人看美人的,到时候千金难换一首!”谢羌站定,扯着嗓子对热闹的人群大喊一声,一时间众人哄散,只剩下水月台的老妈妈满脸堆笑迎上来。“谢小世子可是也喜欢我们月娘?哎呀,真真是‘芙蓉花,君子爱。’。这陈公子早已经上看台了,不知道谢小世子是不是要和陈公子同席?”
听到最后一句,谢羌只是庆幸自己没喝过头还保持着一份清醒,他紧张兮兮看了一眼身后的白玉衍,立马对着老妈妈摇头,“不了不了,我们分开坐。”
“呵。”白玉衍在他身后颇为戏谑地笑了一声。“谢小爷怎么不跟你陈哥哥坐在一起。”
这句听得他谢羌是真难受,他发誓再也没有比白玉衍更会恶心人的人了。谢羌也学着他的语气夹着嗓子冲他撒娇,“因为要和白哥哥坐在一起啊。”
白玉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