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户清见到访两日后,森岛直辉回国。他在深夜满面倦容地敲开工作室的大门,二话不说照脸先给折原临也来了一拳,被折原临也随手挡下。“晚上好,医生,打招呼的方式真是相当别致啊,这就是所谓的精英做派吗?”森岛直辉根本懒得理会他。
“椋现在情况如何?”他自顾自进门脱了大衣挂在衣帽架上。“密医来做过身体检查,应当没有大碍,只是仍然没有恢复意识——波江小姐每天给她推最低限度的静脉营养。”“椋在出现严重的应激反应过后,需要长时间的睡眠和休养,睡得久一些也正常,身体上没出什么问题就好了,不用过度操心。”
折原临也点点头: “好吧,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他欢欣雀跃道,“等医生上楼看过椋,我们三人就立刻来开个圆桌会议吧!”“什么?圆桌会议?三人?”森岛直辉感到太阳穴附近有根神经突突直跳,“我说折原君,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折原临也厚着脸皮说:“那真是不好意思,我和大小姐都是习惯了熬夜的——少数服从多数,就麻烦医生将就一下啦。”“大小姐?那又是哪位啊……矢雾小姐吗?”
“我。”一道懒洋洋的女声插了进来。
水户清见倚靠在楼梯边,抬了抬手心不在焉地问候:“一路上还顺利吗,森岛医生。”森岛直辉很惊讶:“水户小姐……你怎么在这儿?”“我被卷进来了啊——自愿地。反正这里房间多,图个办事方便,我就在这里落脚了。”水户清见不情不愿地向折原临也偏了偏头,然后颇为幸灾乐祸地冲着森岛直辉咧咧嘴,“不过一想到你也没逃掉被他利用的命运,我心里就舒坦多了——别来无恙啊,医生。”
森岛直辉似乎恍惚了一会儿才回神,表情复杂地扭头看向折原临也:“折原君,说实话……我开始有点佩服你了。”而后者耸耸肩,乐于接受别人一切对他不择手段的赞扬。
折原临也牵头组织起来的圆桌会议以岫野椋的精神状况和病史说明为起始,到目前所有的情报归集、分析、演绎推论以及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制定作结束,直接从凌晨一点开到了天光大亮的时候。水户清见打着哈欠回去睡觉,森岛直辉已经走路带飘——这间原本略显空旷的工作室里,如今住满了性格迥异、渊源深厚,还互相不对付的人,常人看来恐怕是连一丁点可供自由呼吸的空气都没有的阴暗恶人窝,但折原临也却对这种充满火药味、一点就爆的现状非常满意,甚至可以说是乐在其中。
折原临也上到二层,矢雾波江正从卧室退出来。岫野椋昏睡后,她和折原临也两个人轮流陪护,水户清见有时能搭把手——不过她这两天频繁外出,多半是折原临也交代了别的事给她。
“辛苦你啦,波江小姐,去休息吧。”“你不睡吗?”“我偶尔熬一下没关系的——哇,波江小姐居然也会有关心我身体的一天。”“我只是关心一下你哪天去死。”“讨厌啦,我还是想活久一点的。”“……上午推营养的时候再叫我。”“了解。”
“说起来,你的小女朋友虽然精神上的构造有些异常,但就身体方面来说,真的是很幸运啊。”矢雾波江突然发出一句没头没尾的感慨。折原临也疑惑道:“什么意思?”
矢雾波江垂下眼:“你之前让我找的,小女朋友薄薄几页纸的人生履历,那上面不是写得很明白吗:她的母亲患有神经性肌肉萎缩——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神经性肌肉萎缩是细胞质线粒体遗传疾病,患病母体的后代基本继承母体性状,几率高达90%——说得通俗一点,除非运气好到基因突然恢复正常,否则母亲是患病体的话,子女少有能躲过一劫的;而且这种疾病通常在很年轻的时候、半数以上患者尚未成年就会发病。”矢雾波江顿了顿,话锋一转,“可是,你的小女朋友到了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还是活蹦乱跳,一副健康得过分的样子吧?我猜你要是真的触怒了她未必能在她手上挺过十分钟——这就基本可以排除她继承母体性状的可能了,她是那幸运的‘10%’呢。”
尽管嘴上还不着调地说着“就算我真的惹火她,她也不会揍我的啦”这种话,折原临也却分神琢磨着矢雾波江吐露的信息,渐渐陷入了深思。蓦地,像是被降临此间的神意点化一般,一个荒唐却合理的猜想浮现在脑海,然后瞬间一线串珠般把碎片化的线索全数勾连起来。
一旦这个假设成立,所有看似矛盾或者毫无关系的细枝末节都在此基础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整合并且完成了自洽——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股疯狂得濒临崩溃的笑意几乎胀破喉咙,折原临也却将其生生压了下去,他的喉口随之泛起扭曲的阵痛。折原临也捂着脖子,皱着眉几乎把每个字都嚼碎了才吐出来:“我还真是,差点被人鱼姬摆了一道啊……”
矢雾波江一头雾水:“人鱼姬?公主……安徒生吗?”
折原临也咬牙切齿地说:“不是,是八百比丘尼啊,八百比丘尼。”
数个小时后,被折原临也咬牙切齿惦记着的八百比丘尼,便悄无声息地来到鲸木重的面前翩然落座了。她拥有相较于成年女性而言略显娇小的身形,坐在凳子上脚尖才勉强点地,但稍显成熟的妆容和气质又非常具有迷惑性,大约第一眼看见她的人心里都免不了产生疑惑:她究竟是没长大的少女偷穿了妈妈的衣服,还是成年女性在变着法装嫩?
鲸木重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道:“在这里见到你真是意外,礼奈。”苍川礼奈嫣然一笑:“睁眼说瞎话呢,重,你应该早就察觉到我的存在了吧。”“我是罪歌的饲主,只对自己的子嗣有感应,人鱼血塑造的不老不死身和我之间,并未建立那种层面上的关联。”“呵呵,别这么一板一眼地——和我聊聊天吧,我们这不是好久没见了嘛,我可以坐下吧?”“可是你已经坐下了。”
苍川礼奈对鲸木重不识趣的回答充耳不闻,依旧笑嘻嘻地托着脸问:“刚才走掉的那个人是谁?”鲸木重回答得很保守:“是我在调查的一个人的关系者。”苍川礼奈状似随意地却直接讲出了那个男人的名字:“奈仓先生啊,他好可怜的——不过硬要说的话,也是他咎由自取啦,你说他招惹谁不好,偏偏在年轻不经事的时候就招惹了折原临也这么个人呢。”
鲸木重依然用一双空洞的眼眸注视着她:“礼奈和折原临也是熟识?”“一个没有背景又在道上混得风生水起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