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世一向是她的短处,没少遭人白眼,她自己倒从不遮掩,一派坦荡。
符婉儿轻轻呼出一口气,忍着那似有万只蚂蚁噬骨的寒颤,强迫自己抬眼平视,撑开贝齿,“渥丹姐姐好。”
说完心里陡然一松,手脚都有些发软,不由暗嘲自己没出息。
赵渥丹笑了:“符妹妹也好。”
符婉儿跟着笑了笑,虽然勉强,但至少不算失礼。
站在中间的梁琮一直没出声,方才被符婉儿发间的东西吸引了目光,看清之后,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符婉儿几乎和赵渥丹同时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赵渥丹率先扯了扯他的袖子,许是气头上,他竟没察觉。
而符婉儿这次不同,她提前知道了内情,便不会再傻乎乎地苦恼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他不高兴。甚至可以说她是故意的,在苏州捡到的簪子,她第二天就让人送还了,他也知道她见过,但她还是戴上了。
明知故犯,恐怕更罪大恶极了吧。
想想觉得可笑,然后她还真笑了出来。
落到梁琮眼里就成了明晃晃的挑衅。
因苏州那晚糟糕的经历,他对她本就落下了个自私虚荣的印象,这下可算彻底坐实。一面对心上人的愧疚感越发加重,一面就对她越发恼怒,许多细节也顾不上思量,眸中窜火地盯着她的脸,呼吸都重了几分。
他几时遇见过这样无耻之人,当即忍不住要出言质问。
“瞧你。”赵渥丹及时开口,“都把符妹妹挤到边上去了,往里来点吧。”
平静的声音犹如一股清泉灌耳,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顿时哑火。回头看向赵渥丹,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不知该解释什么。
赵渥丹摇了摇头,似乎并不在意。
其实看见符婉儿的第一眼她就发现了那支簪子,但她根本不相信会是梁琮送的。
他们都是聪明人,符婉儿才来京城多久,大门都没迈一步,就算听到些传言,也不可能知道太多底细。
他送簪子那天是在宴上,她虽然欢喜,但坚持不肯收,两人还为此起了口角。当时人多眼杂,估计被有心之人看了去,才会有今日这一出。
冷静下来的梁琮很快想通这个关节,与赵渥丹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彼此的想法。拙劣的把戏,着实没有深究的必要。
使绊子的人甚至没想过替自己掩护,因为他们都再清楚不过,簪子只是戳破窗户的一根针,错不在此。谁也不能怪到这上面去。
梁琮别过头,没再看符婉儿一眼。
压抑的气氛中,一无所知的姜宏澈追着晏淮打过来。他还想拉梁琮入战场,一桨砸下去,水花四溅,梁琮立刻侧身去揽人,背部瞬间湿透。
赵渥丹呀了一声,慌忙拿出帕子替他擦拭,随即又觉不妥,脸微红,将帕子给他,自己退远了些。
符婉儿垂眸看着自己的外袄,湿了一滩,水慢慢晕开。
船上的晏淮看在眼里,玩笑般怪了句,“傻了?拿着东西不会挡?”
她这才记起手里的荷叶,因为攥得太死,边缘已经烂成一团。她连忙松开力道,企图抚平,但越急越弄不好,一个不慎直接从中破开了,眼眶一热,突然难过得不行。又怕晏淮看出来,死命低下头。
注意到这边的人越来越多,赵渥丹当机立断道:“我回妙仪船上。”
梁琮下意识想牵住她,却生生止在半空。
姜妙仪就在不远处与几个相熟的朋友闲聊,很快闻讯赶来。她先扶赵渥丹上了船,又才冷冷地看向符婉儿,眼中厌恶尽显,哪怕不清楚事情始末,她也总是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赵渥丹那一边。
同在船上的姜妙慧眼眸微转,心中隐隐有所猜测。
而远处的姜妙宁作壁上观,大感痛快,只恨不能再上去添一把火。
明明很多事都变了,但此情此景,还是照如前尘。
符婉儿只觉讽刺。
周围再多人,那影子仍是孤零零的,晏淮轻轻皱了下眉。
姜宏澈反应迟钝,撞了晏淮的船还问,“来不来!”
晏淮淡淡道:“散了吧,抓两条鱼,回去换了衣服烤鱼吃。”
姜宏澈这会儿停了动作,湿透的衣裳贴着肉,果然有些冷。
也怕被祖母和母亲知道挨训,随熄了战火,应和道:“去亭子里烤,再煮壶热酒,怎么样?”
看向其他人,毫无回应,这才觉得不对劲。
晏淮最后看了眼符婉儿,转身吹哨,一只战鹰飞旋而下,停在他手臂上,“走,先抓鱼去。”
姜宏澈两眼放光,“晏爷爷竟然把寒苍给你了!”
领头的旗鼓收兵,大家也就渐渐闹不起来了,男孩们兴匆匆跑去抓鱼,女孩子们则纷纷回岸上换衣裳重新妆发,再乘船去淼淼亭。
换洗的空隙姜妙仪将赵渥丹拉到一边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赵渥丹并不想闹大,“没事,你别管。”
姜妙仪瞪了眼,“她难道还敢欺负你?”
赵渥丹叹了口气,“姑奶奶你可别乱猜了。我倒是想她欺负我,你看她那样子,年纪又小,欺负得了谁?”
姜妙仪冷哼一声,“谁知道是不是装的,好让别人都可怜她去!”
赵渥丹无奈道:“别孩子气了,她可是你妹妹。”
姜妙仪啐道:“你个没良心的,我为你出气,反倒来恶心我。谁稀罕要她这个妹妹?”
赵渥丹正色几分,“妙仪,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这些事不是她能够决定的,怪不到她头上。你们是真正的中表之亲,现又住到一起,何必为我闹不愉快。哪怕为了姜老太太,你也该待她友善些。”
姜妙仪急道:“我不想听大道理,我只问你一句,你就甘心?你与梁琮好几年的情分,她一来就想抢走,凭什么?”
赵渥丹沉默许久。
“就凭那一纸婚约,便是我永远跨不过的鸿沟。”她抬头看向上空,横竖交错的房梁用的是上好的楠木,刻绘了精美的鸟兽花纹,“说到底,都是命。不甘心就要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