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请自便。”
赵渥丹道:“我年长于你,应当礼让。”对捧着棋罐的侍者说,“请婉妹妹执黑子,也请婉妹妹先行。”侍者便将装着黑子的棋罐放置符婉儿手边。
符婉儿倒也没拒绝,摆完座子后,率先抓起一颗黑子落在某处,赵渥丹随手而应。黑白交错间,赵渥丹轻声道:“先生方才的话我并不赞同,棋局一经开启,输赢不定便是残局,若耗费大好光阴只为一盘残局,又或就这么甘愿认输,何来乐趣可言?妹妹以为如何?”
符婉儿捏着棋子观摩棋盘,才刚开始,白子便势如破竹,稳稳压她一头,“妹妹愚钝,未能领会先生深意。只觉这下棋本身不就是乐趣?而输赢不过一瞬。”
赵渥丹失笑道:“引天下文人骚客追捧的,不正是那一瞬的乐趣吗?妹妹若真切体会过,便知道所求之物在没有真正求得之前,都是没有价值的。”
符婉儿想了想,“有理。”
白子优势明显,黑子厚积薄发,也挡住了多轮攻势。
赵渥丹夸赞,“妹妹果然天分极佳。”
符婉儿谦虚,“比起姐姐,算不得什么。”她也就这一项稍拿得出手,而赵渥丹无不贯通。
寻到一个漏洞,符婉儿又提一子,看向赵渥丹,“何故让我?”
赵渥丹与她对视,“我想请妹妹帮个忙。”
符婉儿心头一动,“但讲无妨。”
赵渥丹道:“我伯父突然不许我下个月再来姜家私塾念书了,我想知道原因。”
伸进棋罐的手顿住,“既是长辈的命令,为何问我原因?”
“伯父一向支持我进学,不会无缘无故叫我休学,原因只能出在姜家,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不愿意我留在姜家?”
符婉儿觉得荒谬,“你认为是我从中作梗?”
赵渥丹摇头,“妹妹秉性纯善,当然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希望妹妹知道,对于妹妹的婚约我从未有过歹念,我对大家一视同仁,只当同窗好友相处,绝不逾越半步。我更没在妙仪她们面前说过你半个不字,我对你没有任何威胁,还请放心。”她一口气说完,手中白子方才落下,刚才失去的那点优势立刻夺回,刹那间又是步步紧逼。
符婉儿简直想笑,这人好像永远都这么光明磊落,梁琮喜欢,是她的错?姜妙仪维护,是她的错?她生来就是这么优秀,她有什么办法?是啊,所以她符婉儿就活该被人嫌弃。
符婉儿深吸口气,“姜家的门开与不开,不是我说了算,你找错人了。”
赵渥丹自顾自道:“我刚来京城那几年饱受家中堂兄妹折辱,听闻姜家私塾也教女儿做圣贤,心生向往,想学一学这低微到尘埃里的人还怎么做圣贤。那是一次踏春游,我几番周折才要到的请柬被我堂姐抢去,若非我机灵,偷偷扮成随行的丫鬟,不知还要等多久才能认识妙仪。”她笑起来,“没错,我就是为了进姜家私塾才故意结交妙仪的,她也知道,还对我多有帮扶,得此佳友实乃我幸。之后便认识了予珹——”声音低落下去。
“但我不会强求无缘之人,放心。”她又强调了一遍放心,不知到底是在对谁说,“你上次说,是你的东西你不用抢,是,那本就是属于你的。而我,也只是想守住原本属于我的东西罢了。在姜家读书这几年是我最快活的日子,此生再没有,我们女孩子也读不了几年书,待做他人妇,只剩一身俗。所以我恳求妹妹大度,容我贪享完这最后两年的欢愉吧。”
声声动人,字字锥心,符婉儿几乎要被说动了,她垂下眸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为难你。”
“果不是妹妹种的,但因出在妹妹身上不是吗?只要你肯劝一劝姜老太太,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符婉儿抬起眼,看着那双似乎比谁都真诚的眼睛,“不,不是在我身上。”
赵渥丹脸上的笑容慢慢凝结住。
满屋落子声中,唯有赵渥丹听得见符婉儿那句,“是你,从一开始,就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赵渥丹轻叹一口气,“妹妹非要这么咄咄逼人吗?”
符婉儿看着眼前的棋盘,到底是谁在咄咄逼人?她道:“不是我的错,为何要我来认这个因果?”
“这么说,妹妹是不想帮这个忙了。”赵渥丹面露遗憾,“我本来不想麻烦妙仪的,那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符婉儿不置可否,只问,“我很好奇,你这么执着于在姜家私塾读书,到底是真想学做圣贤,还是为了那清贵的名?”
赵渥丹粲然一笑,毫不避讳,“有了名,才有势,即便我一身褴褛,也不会叫人看低。”
符婉儿点头,好,赵渥丹,不愧是赵渥丹。她落下黑子,“该你了。”
赵渥丹抓起白子再看棋盘,却是一愣。心头细细算过,这子落下,全盘竟然只比黑子多了一子。即便让了棋,于她,仍是从未有过的局面。
但,也赢了不是吗?
她落下最后一颗白子,正想叫侍者来数子。符婉儿的手却还没停下,纤柔的手指带起黑子,浅粉色的指甲盖一晃而过,伸向她最面前不起眼的一隅。她笑眼弯弯看着她道:“承让。”微闭上眼体味了一会儿,“这一瞬的乐趣,好像也不过如此。”
赵渥丹看她的眼神终于郑重起来,“不会再有下次了。”她可以让,但怎能输。
其他人也陆续下完,或兴奋或懊恼地讨论着,文先生吩咐,“一三行,左右交换,再弈一局。”
符婉儿起身准备换位置,临了想起什么道:“我看你对文先生的棋艺不甚尊重,你可知文先生的兄长是谁?”她自问自答道:“顺元末年,寻遍弈坛无敌手的文愁白,他的妹妹与人对弈即便是输,你当是输给哪些人?更何况,十之八九会输,说明也是赢过的。”
赵渥丹掌心骤然攥紧,面上仍是微笑,“是吗?倒不曾听闻这些,受教了。”
下学后红萝来接,见符婉儿神情恹恹,不似往日轻快,随问:“今日的课业又很难么?”
符婉儿摇摇头,低头踢了踢路上的石头,“不难,先生教我们下棋,我还赢了。”
红萝很是高兴道:“那是好事呀,姑娘老说自己不如姜四姑娘她们文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