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闲聊的贵妇齐齐看向湖边小路。
段夫人正带着两个儿媳妇走过来。
符婉儿跟着看去,眉毛微蹙,方才在段云诗屋里只看见段家送的喜蛋、小人衣,金锁等物,却没见段夫人身影。这时突然出现在琅园,未免奇怪。等她们走近,再看段夫人脸色,果然有些余怒未消,僵着脸和众贵妇寒暄几句,又脚步匆匆地去了别处。
她暗自忖度,恐怕段云熙还是偷偷跑来了。
段夫人走远,低声对大儿媳妇吩咐道:“你先回云诗那边守着,别叫人惊动她。”大儿媳妇点头去了,二儿媳妇乃庶子之妻,段夫人不够信任,便带在身边。
二儿媳妇厌恶道:“早劝母亲把她关起来,骨子里就是个不安分的贱种!现在好了,趁我们几个出门,买通门房偷跑过来,人都找不到!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们全家的脸都要被她丢尽!”
段夫人脸色铁青,“闭嘴!”
她们那头心急火燎地满府寻人,符婉儿却早有预料,只犹豫了一下,屏退随侍的丫鬟,独自往琅园北边去了。待靠近鸿鹄苑,慢下步子,左右观察两边的楼阁轩亭。根据前世的记忆,最终停在三间小小的倒座抱厦厅前,这是供主子们临时歇脚的地方,因离鸿鹄苑近,五房使得最多。
看四周无人,她提起裙裾进去,中间陈设了简单的座椅茶几,右边小厅用屏风隔断,左边小厅垂着几片纱帘。没费什么力气就能看见里头绰约的人影。
那人也发现了她,拨开帘子出来,顶着一张和段云诗极其相像,但眉眼五官均胜几分的脸。穿着一身香色素面对襟长袄,头上没有饰品,打扮低调,显然是不想叫人注意,那露出一半的鞋头甚至是下人穿的款式。
见来了一个脸生的小女孩,段云熙淡漠道:“你是谁?”
符婉儿合上身后的门,“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姐姐你为何会在这里?这三间小厅偶有外男来,若非近亲,姐姐还是不要乱串的好。”
段云熙目光微闪,似有讥讽,“姐夫算不算近亲?”
符婉儿没料到她会这么直白,沉默片刻,“我时常听三奶奶提起姐姐,说起你们童年的趣事,说你们的感情有多么要好,说着说着便落下泪来,三奶奶很想姐姐呢。但姐姐入府做客,怎么不第一时间去看望三奶奶和您的外甥女,却要到这半路上的小厅里躲着?”
段云熙嘴里反复念着三奶奶三个字,觉得很有意思,妖妖笑道:“你知道吗,若不是我那个好姐姐从中作梗,你今天该唤我一声三奶奶的。”
符婉儿眸子震了一下,这是全然不顾自己的名声了吗?说话如此露骨大胆。
段云熙只是笑,今日闯出家门,她就没想过能善了。
看出她眼底快要喷井而出的疯狂,符婉儿一阵心惊肉跳。
念头转了又转,上前一步道:“姐姐恨三奶奶吗?”
段云熙愣了会儿,盯着空中某处,“恨,怎么不恨。”眼眶却渐渐发红。
符婉儿大呼万幸,还有救。
她立马追问,“你恨她什么?恨她占了你的好姻缘?可你应该知道,即便没有她,姜家也不会要你进门。况且,她并非主动求嫁,是你父亲攀附权贵,卖女求荣!”这话说得难听,但却是事实。
段云熙目光骤冷,“我不行,那她就能抢了吗?从小到大我什么没让着她,吃穿用度事事紧着她,读书习文、女红家学故意落于她,生怕她脸上无光!可她呢,明知我倾心姜家三郎,还是嫁了。她若真当我是妹妹,一头撞死也好过往我心口上插刀!”
她盯着符婉儿的眼睛,步步紧逼,“她如今好生风光啊,人人称一声姜三奶奶,与我的意中人同床共枕,与我的意中人生儿育女!他日三郎高中,说不定还能得个诰命呢!你问我恨不恨,我凭什么不恨?我哪点不如她了?她就当得京城豪门的贵太太,我就活该嫁到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去?今时今日,她好过一天,我便越恨上一分!”
秀丽的脸因过分激动而变得扭曲狰狞,脖子爆出几根青筋,泪水却断了线似的落下来。
符婉儿一眼看穿她的伪装,平静摇头,“不,你恨的不是她。你很清楚,没能得到这一切,不是因为三奶奶,而是因为你的出身。”斩钉截铁,“你恨的是你自己。”
段云熙僵在原地,泪眼迷蒙间露出几分惘然。
符婉儿叹口气,扶她到一旁交椅坐下,掏出手帕替她拭泪,语气温和,“可出身并非你之错,你更不该恨自己,继而拿清誉性命来赌气。”
段云熙瘫软在椅背上,浑身冰凉,低头痴痴作笑,那该恨谁?恨那个生下她的苦命女人,还是那个对她有养育之恩的姨母?偏偏最该恨的畜生,却是全家人的依靠。她仰人鼻息,为了博一个好前程,还日日在他面前扮乖讨巧,当一对慈爱父女呢。
“姐姐何不去先看看三奶奶,恩恩怨怨,总要见了面才能说开。”符婉儿耐心劝导。
段云熙渐渐回转过来,看着符婉儿,“你到底是谁?”
看服饰不像丫鬟,但若非段云诗的丫鬟又怎会这么清楚她的底细,还巴巴跑过来劝阻。
符婉儿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身份,尤其是在这种惹人非议的事情里,“暂居姜府的客人罢了。”
段云熙知道她有意隐瞒,也不在意,嗤笑一声,“我看你颇通人情,可到底年轻。你也不想想,她这富贵太平日子过得甚好,为何要见我?”
符婉儿听了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