吗?”
女子点头道:“那时我正在院中浣洗衣裳,却莫名入了水,我被吓得昏死过去,之后的事一概不知,我到现在都不知晓这溺水是真实,还是虚幻。”
常溪想起女子尸身的惨状,觉得她不知道自己如何亡故也算是一桩好事,任凭谁都不愿自己已如此样貌死去,更何况是女子。
“你有什么话想带给你家人吗?”
她还是不忍,这句话本不必多说。
常溪自己都看不明白自己,她的性子时而热心时而冷漠,好似父母刚亡故之时尚且不是这样。
女子笑着摇头,语气却悲戚:“我即将转世,此生与他们缘分已了,若是求仙姑带话给他们留下挂碍,是我对他们的不公。
有些话,在世时未说,有些事,在世时未做,逝者已矣,弥补百无一用。”
常溪失魂落魄地走到朝锦阁门口,头顶的牌匾是仿着日升阁做的,檀木镀金,和朝锦阁简约雅致的陈设并不相符。
路上她想着女子对她说的话,一时竟不知自己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
如她所言,死者长已矣,生者长戚戚,所谓死后的弥补,不过是为了那点心里的慰藉,那她一心只想集齐六玉,寻得父母魂魄又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弥补父母,还是一腔私心仇怨?
也许最糟的打算,是父母已经不认得她了。
其实,即便如此,也不算太糟,只是那最可怖的结果她不敢去想。
安静的巷中传来马蹄踱步的声响,这点响动打破了常溪为自己设下的无人之境。
她回眸而望,白玊牵着马出现在巷口,早些时候她让白玊去施涧寺查探,白玊现下才回来。
“如小姐所料,那女子自戕之时,在旁观望的两位沙弥确实已经撒手人寰,与小姐所受的伤一样,上身三处伤口,脖颈手腕均有勒痕,尸身略微发胀。”白玊道。
“知道了。”常溪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白玊察觉到了常溪面容上的愠色,拽着马绳赶上去:“小姐很忧心?”
这一点是他刚习来的,作为一个合格的下人,要学会看脸色,无时无刻观察主子的情绪,时时哄得主子开心。
据融暨所言,轮转王府曾有不会看眼色的下人,直接被那轮转王丢到了畜生道,实在可怜。
常溪点点头:“你困吗,不困就陪我喝点酒,若是困了我独饮就是。”
施涧寺路途遥远,白玊一来一回已经疲惫不堪,入城时他怕搅了寻常人家休息,特意下马步行至朝锦阁,但他估摸着常溪的意思,应该是想要他肯定的回答。
白玊深吸一口夜中的凉气,精神了不少:“我不困,可是小姐的伤才好完全,喝酒恐对身子不好。”
常溪摆摆手:“无妨,死不了。你快取酒来,我在中庭等你。”
常溪看着白玊提酒过来,定睛看那酒瓶的样貌只觉恼火:“我要你取最烈的那一坛,你取这果酒作甚,半晌喝不醉,没滋没味。”
白玊笑笑,晃了晃手中酒盏:“小姐不是喜欢梅子吗,这是新酿好的梅子酒,夏夜喝着最是祛暑。”
常溪兴致陡生:“不是说今年梅子收成不好,所以买不到梅子酒吗?”
白玊斟好一杯递到常溪跟前:“我去郊外的时候同一农户寻的,刚开始那农户还不给,我多给了三两银子。”
常溪咽下喉中的一口,梅子酒酸甜适中,入口微凉,仿佛心中疑虑都能随着一口清酒烟消云散:
“算你懂事,明日去账户上拨银子罢。”
“小姐心情可有好些?”白玊看她嘴角的一丝笑意。
常溪摇摇头,眼中的笑意又淡了下去,转着酒杯看月亮破碎的倒影:“你听过一首诗吗?”
常溪轻声念出来:“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略有耳闻,小姐想说什么?”
“有人告诉我有条河我不该去渡,可我偏想去试一试,其实我知道渡这条河也许不得善果,但我这漫漫一生就靠着这点念想去活,若不渡,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常溪觉得自己是一个求死不能的人,苟活在人生这无边无际的漫漫长夜,唯有仇恨,唯有父母惨死的真相,是那条她不得不渡的河。
即便渡河而死,也得渡。
“那小姐听过另外一句诗吗?”
白玊笑着看她,温润的眸子里藏了月光,“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常溪微怔,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白皙的面容之上浮起淡淡的红晕,她捂着脸颊,觉得这般许是被梅子酒醉的。
蝉鸣奏晚,庭中荷花尚艳,不知天上月和那酒中月,是否听得到夹杂在夏夜微风中的少女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