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常家,锁魂台。
这是常溪回族的第二日,昨日只简单设宴为她接风洗尘,今日清早便让她来做这诛杀魂魄的刽子手了。
常溪专门让小月选了衣箱里最华贵的款式,里面的锦衣外面的云纱足足穿了五六层,还意外缀了环佩披帛,戴了花冠步摇。
不似平日大步流星自由散漫,她今日特意走得雅致,知道的是她今日要来这锁魂台诛鬼无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参加宫里秀女的选拔。
“我叫侄女你来此处寻我,可不是让你来赴宴的。”
开口的是常家大房常和豫,致仕前他化名王和豫官致当朝刑部侍郎,一年前因为勾结逆贼党羽险些下狱,风波平定后即刻远离庙堂,隐居秦岭玄宿族家中。
常家其他的亲戚也如同常和豫一样,凡是靠近权力中心或富甲一方者,均不可顶着常家的名头办事,皆取化名,假造身份来历,等到自愿放下凡俗的功名利禄,彻底隐退常家山林才可化作原名。
常溪初到玄宿族中,曾以化名此事问过嫱嬷嬷,天下常姓者众多,再加上常家久居秦岭深处隔绝人世,为何要大费周章取化名来掩人耳目。
嫱嬷嬷给的答案是,若不化名取其他姓氏,那么天下五成钟鸣鼎食之家或万贯家私之户,皆是常姓。
常溪的父亲是常家的三房,按辈分,常溪应叫常和豫一声大伯,她一贯将表面功夫做得极好:“正是因为要来见大伯,常溪才特意穿得隆重些,唯恐失了礼数。”
“哟,昨日没见着四妹妹人,今日总算是见着了。”来人满身宝饰穿得如同西域鹦鹉一般,正是常和豫的独子常承望。
“是啊,二哥哥忙,见我是小事。”常溪面上笑着,心中腹诽,哪里是昨天见不着,明明是不知他躲在哪里跟狐朋狗友推牌九打马吊,连她回族都不知晓。
常承望自小不喜读书,被家中骄纵成养成一副纨绔性子,若不是常和豫官场失意,常承望如今应该还在京城的哪条烟花柳巷斗鸡听曲儿。
不过在秦岭,他还是在斗鸡听曲儿,可怜他撒野的场子小了些。
“二弟!”
声音能让常溪熟悉且厌烦到如此境界,又让常承望闻之喜不自胜的,是常意迟没错了。
正巧,常意迟就是常承望的狐朋狗友之一,两人同为花花公子,自然私下颇有话题,句句投机,就喝酒玩乐之事颇具心得。
常和豫打破这份热闹,将话茬拉回来:“常溪,你准备准备,该诛魂了。”
锁魂台上,数十根铁链散落在地上,等待着下一个受刑者的来临,那掩盖住寒光的黯淡之色,不知是铁锈还是血迹。
台下,数十魂魄被关押在特质的牢狱中,有的还抓住栅栏哀求,有的已经心如死灰跌坐在角落,看不出任何求生的念想。
“大伯,这才是我回族第二日,给各位长辈们该尽的礼数还未尽到,今日如此盛装打扮,也是不想在各位长辈面前显得我不珍重,这诛魂的事,我看还是择日再说。”常溪看着锁魂台下的魂魄,心中不禁生出怜悯之心。
他们在大殿下的折磨下被迫流落人间,大部分从未伤人,也还未化作厉鬼,若在此时诛杀,让他们在青玉簪下灰飞烟灭,是否也是对他们的不公?
常和豫面露难色,常承望的话正合时宜:“父亲,四妹妹今日穿戴如此好看,若是行杀生之事,一来不便,二来也可惜了这身衣裳,您该体谅下小女儿家的心才是。”
常意迟知道常溪于心不忍,在一旁搭腔:“正巧,我过来就是叫常溪去议事堂会面家中族老,祖母有要事同常溪商议。”
常意迟摆出了老太太这尊大佛,常和豫岂敢不从,虽心有不甘,还是只好放常溪走人:“此事今日作罢,明日不可再推脱。”
常溪点头示意,笑道:“那侄女先去了。”
常承望瘪瘪嘴,对常溪好生可怜:“小心些,可别说错话了,跟小时候似的,祖母动辄把你松进焚鬼门里去。”
常意迟一掌落在常承望头上,疼得常承望捂住后脑勺嗷嗷嚎叫,指着常意迟离去的背影愤愤不平:“大哥!你干嘛!我爹刚走你就打我!”
“牌九让你一局,行了吧。”常意迟平复了常承望的受伤的内心,回过头和并行的常溪说话,“别管,他该打,好巧不巧提焚鬼门干什么,到时候又浪费小爷我时间精力去救你。”
常溪付之一笑,常承望心直口快这事她是知道的,因此并不计较:“你放才说祖母叫我去议事厅,是族中长老们来了?”
常意迟不可置否:“黄泉裂口的大严重性家都心照不宣,如今你回族了,自然是要正式聚在一起商量对策,对着那群老狐狸,你可有把握让他们同意你的计划?”
闲谈之间,两人已经站在议事堂门口,常溪不着急进去,垂着眸子轻蔑一笑:“我不管他们怎么想,他们不重要,常意迟你总会支持我的,是吗?”
常意迟顿了顿,嗤笑一声:“我若不答应你,你不得跑到黄泉把我的聚魂司给砸了。”
“不错,你不答应,我就砸了你的老巢。”常溪像是获得了满意的答复,戏谑着点了点头,转身跨进了议事厅的门。
老太太面南向坐在主位上,一众族老坐在两侧,常溪站在厅前行自己的礼数:“给祖母、各位长老请安。”
一长须族老道:“神女真是难见啊,黄泉裂口出事这么久,你才肯出面与我们这些老骨头商议。”
人群中一杵拐的老婆子也站出来:“神女这么些年,在清南郡的日子可还好过,莫不是把我们常家人彻彻底底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江南富庶,哪里是我们秦岭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比的。”又是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搭腔。
现下,常溪心中总是有一万句叱骂,在老太太面前,也得化作平和的笑容和顺从的语气,常溪缓缓道:“是,清南郡的日子是好过,但请问各位,请问各位的子子孙孙,在京城当官、在江南行商、在安陵封侯的日子好不好过?”
“神女别拿这些唬我们!”那长须老头再度发话。
“我不敢唬各位长辈,只是常溪以为,做人切不可忘本,各位尊荣华享富贵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