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大周氏之祸
谢国都城原是四朝古都,如今的宫城也历经四朝,谢国开国后精心修缮,再复恢弘。
谢明月却不太喜欢这地方。
趁夜深,从明月殿溜到了皇城东宫。
她拦住詹事不让通报,悄悄进了东宫。
初夏夜微凉,谢明月拢紧衣衫,看着书房灯烛轻跃才叩响门扉。
“笃—笃—”
“进。”
直至独属于太子阿兄清冽的嗓音响起,谢明月推门而入,在阿兄的注视下讪笑两声。
“阿兄……我错了……”
谢逐显然是对谢明月装可怜这招免疫,好整以暇地“哦”了声,道:“孤竟不知,明月错在何处?”
人前娇纵的谢明月此刻乖巧安静地站在书案前,耷拉脑袋,吞吐说:“我……我不该驱马去东市……造成道路拥堵……”
她说完瞥了眼阿兄,他仍板着脸,继续道:“也,也不该深夜出宫……搅扰阿兄。”
烛芯燃烧发出“噼啪”声,好似烧的并非烛蜡,烤的是谢明月的心。
直至袖口都快被揪烂了,谢逐才沉声开口:“谢明月,你还清楚自己的身份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过是驱马过市,何人敢言公主之过?”
“至于深夜出宫,孤是你的兄长,自不会为这等小事惩戒于你。”
谢明月的心并未随着阿兄的宠溺之言放下,反而高高吊起。
她清楚,身为谢国公主,她唯一的胞兄自幼对她十分纵容宠爱。就连他政务繁忙之际,她吵闹着要出宫也未有疾色,而是妥善安排崔表兄陪同。
可就在那一日回宫后,阿兄便对她不冷不热,不再每日派人关切,还下令封明月殿,不让她外出。
她知道,阿兄定是生气了,故今夜装病,趁周围人乱套才跑出来。
原以为是驱马之事惹了阿兄生气,但并非此事。
“长安好儿郎过江之鲫,何必执着李复?李氏衰落门户,即便位列世家风光,那也是从前风光。你堂堂谢国公主,传出去不怕被人笑话?”
谢明月心里的石头落地,沉默不语。
谢逐注视着面前人,她垂着头只能看到头顶柔顺的发丝,也不知道是怎么跑出来的,钗环未饰,缓了缓语气:“知错了么?”
“阿兄,我没有错……”谢明月倔强抬头,眼圈微红,“明月只是心悦他,有何错?”
“他无能便是错,引诱公主出宫更是大罪!”谢逐说的话带着凛冽的寒意,字字插在谢明月心上。
她生平第一次,对阿兄生出一丝怨恨,呼吸急促,怎么也压制不住心头的火,咬紧后牙,瞪着谢逐吼道:“他不过是被家族拖累!若非如此,长安哪家儿郎比得过他?!”
“阿兄说我被人笑话,难道你没有色令智昏么?前些时候瞧上李府的舞姬,想要纳入东宫,新娶阿嫂才不过半年!”
谢逐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看着从小迁就宠爱的妹妹为着一个男子与他闹得这般难堪,眼中淬了冰剑般,连那对剑眉上仿佛都染上冰霜。
怒斥道:“滚回你的明月殿!若再与李复有牵扯,孤断他仕途!”
*
初夏入盛夏,天气越发燥热。
河西周府众人心中也是躁郁不安。
河西周在长安世家独大,先辈随谢氏王族打天下,传承至今,荣耀风光了数百年。
其间沉浮几番,却也还是屹立世家之首。
但此次,家主入狱,足以让他们惊惶不定,只觉大祸临头!
大周氏族子周乘看着正厅族人们接头私语,惶惶无措如无头苍蝇的模样,眉头深锁,胸膛升起怒意,却又无可奈何。
家族庞大如高树,有英才也有劣根,家族要繁盛,人丁为首,就算有平平无奇之辈,可出奇才的几率也随之上涨。
旁支要靠主家生活,主家也要依托旁支,久而久之,便密不可分。
此次周氏之祸,就源自家族内部。
旁系子弟仗着大周氏的名声在乡里作威作福,可那处乡里离长安甚远,本也无妨。
坏就坏在,闹出人命,还传到了长安城,捅到太子殿下面前!
旁系周荣,原与主家未出三服,家族荫封,本是在河西辖域内任职。可这人不思进取,又惹是生非,父亲便做主把他调到偏远之地做个里长。
就是父亲这一念之仁,纵容地周荣无法无天不识好歹。
竟私扣乡里赋税,强抢农户家的女子作乐。
那农家女烈性,竟从乡里四楼古祠上一跃而下自尽。
农家女的父母上门讨要说法,竟也被周荣下令打死!
她的未婚夫婿悲伤欲绝,连夜收拾细软逃到长安,正撞上太子代襄王祭天仪仗,一封血书,状告到太子殿下前。
三司会审,父亲大周公,一世清名,锒铛入狱。
周荣!简直可恨!万死不足惜!
周乘越想越恨,腮帮鼓起,后槽牙都快咬断,耳边尽是妇孺低泣,更是心烦。
他怒目而视,浑圆瞪向跪在正厅外嚎哭不已的周荣亲眷,低吼道:“哭丧什么!周荣罪有应得,在河西靠着我父之名行恶,家主未驱他出族谱,还给他谋了里长的差。结果呢!你们做出的事,却连累家主入狱,还有脸在此处哭丧?!”
“来人!把这一家蠢货赶走!”
下人们闻令上前,就要将这两妇人拖拽扔出去。
跪在下面的老妇人奋力抵抗挣脱,竟让她寻到机会死死怀抱住门柱,她涕泪横流,朝着周乘喊道:“五郎啊!五郎!你可不能这么做啊——我们同出一族,你怎能如此对我们!荣儿他是犯了小错,可怎么说他也是你的族兄......你再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好不好。”
“他生来有弱症,吃不了苦,牢狱之灾他撑不住的啊......”
“刺啦!”
随着一声出鞘,府外走来一身穿玄甲,腰别阔刀的高大身影,横眉冷眼,杀威深重。
他走到厅前,向下瞥了眼那老妇的滑稽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