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躲在药铺库房。
明灼身上的血腥味与药草的土腥气混杂在一起,异常难闻。
两个丫鬟站在门口把风都用袖子遮住口鼻。柳惜茗更甚,本就体弱的她,站在明灼身边时险些被熏晕过去。
干呕了许久,才勉强压住胃里的翻天倒海。
只有给他包扎伤口的良工仿佛嗅觉失灵,整个医治过程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看得柳惜茗直给他竖大拇指。
“你站远些,别吐我一身。”良工冲她摆摆手,眼底满是嫌弃。
“……”
柳惜茗撤回一个大拇哥并发出一个中指。
这人真是不禁夸!
一旁的明灼毫无眼色还咧着嘴嘿嘿笑着,柳惜茗送了他一个大包后闭嘴了。
“谁给你的胆子去刺杀皇帝的?”气不打一处来的柳惜茗叉着腰满地转圈。
撸起袖子打算再赏他一个暴栗尝尝。
明灼看着她又奔向自己,切身感受到什么叫欲哭无泪。
连忙一个翻身,连滚带爬地往良工身后躲。
“我只是不愿家妹成为父亲揽权的工具,并不是去行刺。”
“家妹?你妹妹是皇后啊?”柳惜茗揪着他耳朵问道,“需要你去闯宫?”
明灼龇牙咧嘴地叫着。
“若是我不再阻拦,她便真的成了皇后,孤身一人困在那暗无天日的深宫里,这辈子也就完了。这也正是我此次回来的原因。”
两人鸡飞狗跳地打闹着,库房里尘土飞扬,最后还是被一旁的良工拉开。
“你俩消停些,绕得我眼晕。”
“死开。”
柳惜茗一把将他推过。
“姐!好姐姐!这次真不怪我,我只是去探路。”明灼拖着伤腿左闪右闪,委屈巴巴的狗狗眼亮晶晶的,“是皇上自己撞上来的,我一时情急才轻轻打了他一掌,我发誓他身上一定连手印都没有。”
明灼竖起手指,眼神坚定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参军。
“怎么可能!他有病啊自己往你身上撞?”柳惜茗隐约感到了不对劲,只是嘴上不饶人。
良工听到她对皇帝的评价,震惊地“哇哦”了一声,眼神非常微妙。
柳惜茗没工夫和他对呛,还了他一个白眼。
“是真的!皇上当时在和一个人争执,我恰巧在宫中迷路一个转弯就撞上了他们。”明灼满心懊悔,连带着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然后就和皇上不小心对视了,谁知道他突然冲过来,情急之下我才……给了他一下。”
这个小皇帝怎么还在自己加戏呢,原书里没有这一段啊。
她想不通。
“那当时与他在一起的人是谁?”
明灼看了两人一眼,眼神飘忽着,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人当时背对着我,不过听声音,好像……是我爹,哈哈。”
“……”
“……”
三人沉默许久,心思各异。
在良工数完第二袋陈皮后,明灼缓缓抬起头,沉声道:“那我还是自己去官府认罪吧,不能拖累你们。”
“不行。”柳惜茗果断地拒绝,“既然有人告发在柳府看到刺客出去,就已经脱不了干系。倒是良工……”
“你本就是游医的身份,府里少了你并不稀奇,不必与我们东躲西藏。”
听到这话,良工微微挑眉。
“你要这么说的话。”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那我就先告退了。等你们度过这次危机,我再来向柳小姐讨要那一百两。”
说罢,那人就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动作一气呵成,看得明灼目瞪口呆。
*
皇宫御书房内,沈余熙恭敬地站在皇帝身侧,听着丞相和几位老臣义正言辞地谏言查封太尉府。
个个语气恳切怒目圆睁,仿佛皇帝不答应便是不进忠言、偏信佞臣的昏君。
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江山社稷,其实全是党派之争。
“丞相所言极是,余熙。”龙椅上的年轻帝王不耐烦地打断丞相的滔滔不绝,向他挥了挥手,“现在就起草旨意吧。”
“是。”
沈余熙低眉顺眼地展开明黄色卷轴,埋头书写。
这是他被裴言澈提拔到皇上身边时听到的最多话。
原先还有柳项会与丞相争上一争,如今一方被抓住把柄。
朝堂更是成了明敬的天下。
皇帝觊觎丞相的权力,即使眉头都快拧成结,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提出异议。
往往建言刚呈上去,片刻间圣旨便传到了有关官员手中。
前几日,明敬又提出尽快筹办封后大典,而皇后正是他的小女明谨。
其人野心勃勃,竟将手都伸到了后宫。
得到圣旨后,一群老臣左搀右扶地离开了御书房。
房间瞬间寂静。
皇帝深深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与他年龄相仿的年轻文官,笑道:“朕这个皇位坐得真是窝囊。”
“陛下慎言!”沈余熙急忙劝诫,“我大临人才济济振鹭充庭,必有懂得陛下之人。”
朝谛目光暗淡,语气间了无生气。
“懂得又如何,我终究是斩不断身上的丝线。”
自六岁以来,他便被架上龙椅,整日如同傀儡浑噩度日,除了点头应允无半分价值。
有时候他真想拂袖而去,逃出这遮天蔽日的宫墙。
可终究只能想想。
沈余熙接任之后,好歹有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他已经很是满足。
朝谛卷起桌上的奏折,将衣襟理好,慢悠悠地下了高台。
“走吧,陪我去御花园转转。”
沈余熙看着面前修身玉立的背影,眼神逐渐被决心遮盖。
他没有马上跟上,反而定在原地,单膝而跪,朗声道:“陛下若不弃,卑职愿效犬马之劳,助陛下早挣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