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平帝从郑贵妃怀中抽出了手,他重新回到了桌案前,刘公公递上点过墨的笔。建平帝略微顿了一顿,便提笔写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四子洵,敏秀恭孝,斯玄于礼。朕承祖考,封尔于南土,世为藩辅。着令护卫衔俸,皆依亲王之制。钦此!
建平帝收了笔,示意刘喜捧给郑贵妃看。
郑贵妃细看了两眼,道,“多谢皇上。”她再次跪倒在地。刘公公将圣旨捧了回来。盖章用印。
建平帝将封好的圣旨递给刘喜,然后道,“去诏狱传旨之前,先去安辰殿将太子传来。朕有话要问他。”
刘公公双手捧旨,点头应是。
殿下的郑杳看着大事已定,再三向建平帝谢恩后,跪地请退。
建平帝疲乏的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郑杳转身离去,迈出大殿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昏黄烛火里的建平帝。
光阴如水,当初她刚进宫时,坐在那里的建平帝,虽然不能与她的阿庭比,但也算是挺拔俊秀。如今斗转星移,她的阿庭早已身死,而龙座上的建平帝,也逐渐有了颓势,他苍老,浑浊,甚至带着一种迟暮之人的哀声苦气。
他只坐在那里,便让人觉得,他这君王做的,并不如意。
郑杳转过头去,抬手扶了一下鬓间花钗。谁顾得了谁呢。她这贵妃又何尝称心如意?她提起繁复裙摆,走进悄无声息的黑暗里。
建平十九年,正月十七,端王温洵,被赐封端宁王。着三月赶赴封地南省齐州。
同年正月廿三。
太子淼,因暴虐失德,被废黜太子之位。
从这一年的初一祭祖开始,大晋朝好像就迎来了它最动荡的一年,圣旨从清仪殿一道一道的下,每一次,都是石破天惊的大事。
随着太子淼被废,那些弹劾揭露太子淼罪行的奏折,便像淋漓不断的春雨一般,不停地落向建平帝的案头。
随着太子被废,被圈禁,再到不断的被建平帝下旨斥责。
皇后萧氏终于承受不住,在多方奔走无望后,于凤华宫悬梁自尽。
建平帝听闻,只着意让礼部按病亡操办萧皇后的身后事。而贵妃郑氏,自这一年起,便成了建平帝后宫真正掌权的第一人。
建平帝本人,因着年岁渐长,又违心背负着天下生计几十年,到这个时候,再看尽那奏折之上,写满的倾轧与算计。加之发妻病逝,一时之间,急火攻心,还是在自己生辰前的三天,病倒了。
建平帝在养病的第二日,亲手写了一封书信。派亲龙卫快马加鞭送来了云州。
彼时的温行,正在举着锄头开荒。他明知道归期将近,但是耐不住姜芷的软磨硬泡。
姜芷越发像个乡野村妇,她和王阿婆一起说话,听闻到了春耕时节,便叨叨念念的求着温行为她开出一点田来。
温行道,“怕是要白费功夫。说不定不出这二月,我们便要回京了。”
姜芷拽着他的手,笑道,“一来圣上并未下诏,二来,若真是开出来便要回京,那便留给王阿婆,反正这力气不会白出。”
温行看她模样,不忍拂她兴致,天不亮便举着锄头来开荒。
盐碱地的地面,一层白色碱土。每一锄头下去,都让温行更加忧心。不论种稻还是种谷,这样的地垧,怕是很难成庄稼。
不知道这天下百姓,对着这样的土地,该是如何的疲惫绝望。
前来送信的亲龙卫,眼看着温行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禁出言提醒。
“王爷,您不看看圣上给您的书信么。或许,有什么话让奴才带回去?”
温行停下锄头,回头看一眼送信之人,冷声道,
“他的人盯了我这么久,还有什么需要我说的。”
这么些日子以来,他们奉命暗中监视。不曾想,原来梁王爷早就知晓一切。
温行看着那亲龙卫的神色,不禁道,“快回去复命吧。”
那亲龙卫闻言,立马抱拳行礼离去。
剩下温行一个人,在四野空旷的春风里,徐徐打开了那封书信。
半个时辰后,温行把姜芷让他开的田全部锄完,确保土地松软,种子播下后能够钻出地面,温行方才扛着锄头回了自己家的小院。
姜芷正在院子里绣花,见到温行回来,连忙起身给温行倒水。
他们和这村落里的普通夫妻一模一样。男耕女织,平淡安稳。
温行笑着接过了姜芷手中的粗碗,将里面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将怀中的书信交给姜芷,道,
“收拾东西吧。”
姜芷将书信展开,细细看了下去,良久叹息,
“这安稳日子,怕是到头了。”
温行一边净手,一边道,“来日,定能有更安稳的日子。”
等到海晏河清,等到天下太平。等到每一位百姓都能真正的安居乐业。
因为之前温行提起过,所以姜芷倒也不觉得意外。这么多天以来,朝堂动荡,天下皆知。
姜芷和温行一起,在这一日,将屋子打扫了一遍,把能用的家具大件都盖了遮尘布,把小物件都送给了王阿婆。
王阿婆和姜芷做邻居久了,知道他们要搬走,很是不舍。
王阿婆拉着姜芷的手,红了眼眶,她叹息道,“你这一走,我心里又没个着落。我早知道,你和你的郎君,在我们这地方住不久。但却没想到,你们离开的这样快。你们,是要回京城么?”
“正是。”姜芷也没有避讳,王阿婆心性非普通妇人老媪可比,姜芷和她相处下来,觉得十分喜欢,“我若是见到了恒儿兄弟,一定会让他快快回来与您团聚。”
“好,好。去吧。年纪轻轻,不该在这里熬日子。”王阿婆拍了拍姜芷的手,又从屋里搬出来一小坛子酱菜,道,
“老婆子也没有旁的东西送你。你既然爱吃。便再带走一些。”王阿婆真心实意,姜芷也没有推脱,两人又在一起说了半日话,姜芷才抱着酱菜回了自家院子。
温行说去茶楼辞工,姜芷也没有过多留意,一个人在家收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