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霍临烨已达青鸾山下。 黄昏斜阳,笼罩山间,清荣峻茂,重峦叠嶂。 钟声响起,从山顶传到山下,妙音不断,香火连绵。 霍临烨退下身上皇族所着的衣饰。 此刻,他是霍临烨,无身份地位高低的普通男人。 见玄嗔大师很容易。 所求者独自登顶入寺,便能得解签。 而诚心有所求所解者,便要拾级跪阶而上。 数万台阶,鲜有人能坚持到顶。 铺天盖地的黑暗倾泻,霍临烨见到了玄嗔大师。 时隔近一年,玄嗔半点未改,反而更见佛韵。 “大师,今日,我求一个解法。” 霍临烨从不信鬼神,但因为云姒的来历,他信了。 更信这个世上的因果报应。 听完来龙去脉,玄嗔立于大殿,仰头看着巨大的金樽佛身,缓缓叹息:“既然已经发生,那一切就都是命,施主何必执着。” “我本可直接答应她,让她去救的,可我让她发了毒誓。她如今痛苦,我亦不得好过。大师,请为我指点迷津。” 霍临烨嗓音沙哑,身上已经磨出了血。 玄嗔转头看向了霍临烨:“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你并没有非帮不可的理由,且这俗世中人,大多都利己,你也不必自责。走到这一步,都是你们三人的劫,是你们的命。” 霍临烨不明:“请大师明白告知。” “命格特殊之人,誓言出口,言出法随,但劫难的应验总有峰回路转之时,就看三位施主怎么选。不用问旁人,都在你们自身,施主,你问问自己的心,是不是非她不可,非要得到不可?” 许是玄嗔的声音温润。 许是这大殿萦绕的佛音纯粹。 又或者,是这袅袅腾升的檀香定神。 霍临烨不安的心,在此刻沉睡:“这两年不到的时间,我尝尽这般浓烈的情爱,此生,心中再无法有旁人。但现在,我第一次有了成全的念头。我想让她活下来,成全她,放过她。” 他第一次从这里离开时,放开了云姒。 如今,他放过云姒,放过自己。 苦海,翻起爱恨。 玄嗔缓缓一叹,看向了今晚高悬的明月。 很快,就有人来了。 “王爷,陛下召您马上回宫。说是有法子救六小姐了,需要您过去!” - 皇宫之中,武宗帝正为云姒之事急得上火。 他看着坐在窗下平静饮茶的霍慎之。 这样的镇定,这样的事不关己,云姒的孩子,好似更不可能是他的。 反而是霍临烨…… 武宗帝白天还听说,云姒醒来就寻霍临烨,屏退了众人,跟霍临烨说话。 他想,霍临烨也不敢欺瞒说谎。 云姒的孩子,十有八九是他的,两人现在,是又爱又恨? “老九,云姒怎么说,都是功臣,虽然是西洲人,但她怀着孕都瞒着所有人给大周百姓治病的,可见她胸襟豁达,对病人,丝毫没有国界之分,做到了一个大夫真正的誓言。” 霍慎之闻言,也淡淡道:“嗯,臣弟听说了。云大夫现在重病垂危,百姓们都很是为她着急。她也的确,很得人心。” 这要是换了个别国的男子,在大周这么得人心,武宗帝只怕巴不得他早点死。 看着霍慎之这么不温不火的样子,武宗帝冷笑,心中想着:这可真是跟他无关,不是他府上死人,他巴不得云姒死呢吧! “靖王妃来了!”这时候,德胜公公带着靖王妃过来了。 武宗帝眼前一亮,立即起身。 并未看见,窗下的男人,目光瞬间暗了下来。 靖王妃在看了云姒情况,知道事成之后,便马上去王府,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家王爷了。 云姒肚子里面的孩子不是霍临烨的,这件事情瞒不住了! 可是从天亮等到了天黑,都不见靖王回来。 派出去找的人,更是在几个靖王时常出入的花楼都找过了,都没有…… 人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找不到了,靖王妃之前也不太能找得到靖王,所以也就没当回事。 眼下看见了武宗帝,还没等武宗帝问呢,便先开口:“陛下,您可见到靖王殿下?” 武宗帝的面色一沉,余光看向了坐在那里沉稳如山的人。 靖王死得惨,又跟劫持云姒有关系。 如果在现在就把消息放出去,老九这么虎视眈眈,岂不是抓到机会就要发作。 如今这奏折上的事情,可是有一半都是他说了算了。 他的皇权,已经如同个孩童一样,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被老九分了一半儿…… “朕派他外出办事了!” 借口一出来,靖王妃闭了嘴。 武宗帝直截了当地问:“外面的人过来说,你有办法救云姒?” 靖王妃连连点头:“有!” ——“你哪来的办法?”.. 武宗帝身后,一道满含威慑的声音响起。 靖王妃抬眼看过去,兀自打了个寒战。 不可否认,九皇叔比陛下还要让人害怕! “我……” 在她犹犹豫豫开口之时,霍慎之已然起身,来到了她的面前,站在了武宗帝的身边。 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女人,眼底裹挟锐色,洞悉着靖王妃的每一丝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