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听起来像是被一种强烈的感情压制住了,极为低沉,却明明白白透出怒气填胸。
一语惊醒醉中人。
谢淮安和陆之瑶被来人这么一喊,猛然回过神,仓皇起了身。
说话间陆之凡已行至二人身畔。他挤进二人中间,粗暴隔开二人,转面瞪向谢淮安,脸色不善地切齿道:“陛下,请问您这是要做什么?”
谢淮安哪还有帝王的威严,情况紧急他也顾不得解释,强撑着暂时的清醒道:“阿凡,快带我们离开这里!这里不对劲!”
陆之凡方觉谢淮安的异样,再转头看向陆之瑶,见她亦双眼失神,站都站不稳。
陆之凡一把扶了陆之瑶的臂,陆之瑶顺势倾身靠了过来,陆之凡便闻到她口里的酒气。
凭陆之凡的了解,谢淮安绝非故意酒后乱性的下作之人,可二人身上这股浓烈的酒气又是从何而来?
陆之凡环顾四周的境况,不禁蹙额,又抬手捏了颗杨梅放进嘴里。初尝酒精之味并不明显,只当是杨梅本来的醉人香甜,可陆之凡对酒精极度敏感,一滴酒便能引发他胃部的不适。方才那颗杨梅下肚,他胃里的灼烧感已十分强烈。
陆之瑶晃得更厉害了,伸手又要继续摘杨梅吃,被陆之凡一把摁下了手臂。再看谢淮安,也是脚步浮浮,仿佛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
陆之凡索性背起陆之瑶,一手向后护住她的后背,一手则挎起谢淮安的手臂,跌跌撞撞将二人带出了杨梅林。
陆之凡将他们在一棵参天古树下安顿好,解下自己的水壶分别对着二人灌水。
“来人啊,将这片杨梅树林统统给朕连根拔了,种到御花园里去,种不下便将其它花都砍了,阿瑶要吃杨梅。”
“不要不要,我们下次再来吃便是……”
“阿瑶朕已命人把皇宫里所有的红花都拔了,别怕,以后再不会有人用红花来对付你了!”
“我才不怕,把刚才的酒拿来,我们再喝……”
陆之凡听着便气不打一处来,可与醉酒之人置气岂不可笑,干脆不理这二人,自己跑到对面一棵树下闭目养起神来。
所幸二人胡言乱语的声音越来越小,再后来,眼皮子都抬不起来,嘟嘟囔囔地也都会了周公。
陆之凡此番偷跟妹妹,本是不放心二人安全,并非担忧谢淮安欲图谋不轨,只是圣上从小锦衣玉食在宫内生活,鲜少接触自然。陆之凡并不知谢淮安野外生存技能如何,万一路遇突发情况,恐他不懂处置,于二人不利。
遂在谢淮安带陆之瑶离开军营后,陆之凡便也和严行告了假,偷偷跟踪二人,一路就跟到杨梅树林。
未免二人发现,陆之凡只身骑马远远地跟在后头,不想就真出事了。还好自己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眼下只能等二人酒醒。
陆之凡眯眼望向那片杨梅树林,林中树木生得紧密,杨梅树又枝叶繁盛交叉,导致含氧量降低,杨梅果实中的糖分进行无氧呼吸产生了酒精,加之二人又吃了不少,不知不觉便醉了。
他收回目光又盯陆之瑶。妹妹真好看啊,闭着双目睡在绿荫之中,真真儿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一般。若非穿成这个倒霉二哥,他定会拼尽全力将陆之瑶拥在怀里……
正看得入神,只见陆之瑶眉心微皱,身上动了动,醒了。
她睁眼望见陆之凡,心下疑惑,又转头看了一旁仍在酣睡的谢淮安,先前发生的事逐渐浮上心头。
陆之瑶最后的记忆尚停留在她与谢淮安摘了杨梅来吃,至于陆之凡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
“醒了?”陆之凡慵懒地半躺于对面的树下,声音平平。不过陆之瑶却听得出他语气中的不快。
“二哥你怎么会来的?”
“怎么会来?”陆之凡挑了眉梢,随即鼻子冷哼了一声,“我若是不来,谁知会发生什么?!”
于理,他当然清楚此事不该责怪谢淮安,更与陆之瑶无甚关系,于情,他确对林中的那一幕感到后怕和嗔怒。更何况那片杨梅林是他亲自选的,怪只怪自己并未详细考察,于是陆之凡的气也有几分是冲自己生的。
陆之瑶心里本就惴惴,毕竟她断了片,所作所为全然不知。眼见陆之凡虽语气不善,可她也从字里行间听出了几分劫后余生的意味,不免松了口气。
陆之凡脸黑,陆之瑶也不敢再言语,加之脑袋因醉酒隐隐作痛,便揉着太阳穴默默等着谢淮安醒来。
陆之凡最见不得妹妹委屈巴巴,语气又软了下来:“头疼?”
“嗯。二哥,说也奇怪,那杨梅果子为何会醉人?”
陆之凡扔了自己的水壶给陆之瑶:“先喝点水罢,回营让伙房给你们煮醒酒汤。”又将杨梅醉人的缘由和陆之瑶讲了,末了将目光投向闭眼入寐的谢淮安,顿了片刻,拣起手边一枚细小石子,不偏不倚弹中了谢淮安的肩膀。见谢淮安仍是全然未觉,才压嗓道:
“你知他心意了?”
“嗯。”
“那你怎么想?”
“陛下他是个良人,可惜我非佳卿,陛下恐要错付了。”
“因为沈庸?”
“沈庸”二字如两颗刚出膛的子弹,直接击中陆之瑶的心房。她不知该如何作答,口里喃喃:“二哥,我……好难过啊。”
她有些无助地抱着膝头,将脸埋进胸前,“我爱的人都一个个离开了,还好有你……”
陆之凡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想宽慰陆之瑶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迟疑的当儿,陆之瑶已抬起脸,扯起嘴角挤出一丝笑意:“难怪你们男人喜欢喝酒,什么都忘了的感觉真好。”
“下回二哥跟你喝。”
“好。”
“啊~”另一棵树下的谢淮安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睡得真舒服——陆之凡你怎么在这儿?”
“嗯哼~”陆之凡冷脸哼了一声,转瞬间又换上了一副真诚面孔,毕恭毕敬道:“营里有人说今日傍晚有暴雨,臣是特来送油衣的。”
谢淮安仰头望向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