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忽地不笑了,咧着牙被激怒的狼,从喉头深处滚出的声音如野兽咆哮,“知道个屁啊,不是谁都像你边伯贤,你是狗,别把别人不当人。”
边伯贤觉得好笑,人总说他像狗,但狼心狗肺的不都是人吗?
“陈重,是你接受我的帮助,拿了我的钱,去干了我给你找的工作,现在说我狗,说我不是人,谁狗啊,陈重,”他伸手指那一点红光,眼里的冷漠如眼瞳颜色,也是漆黑的,“你碰了我的东西,现在拿这玩意威胁我,知恩图报我没想,你还恩将仇报,你说谁狗?”
陈重眼底深红似浸了血,反复念着:“谁狗?”
“谁狗……”
“哈,我是狗,我现在是狗,”陈重奇异地笑起来,痛快地承认,声音骤然高昂,“狗咬了人,人不能咬回来,得当狗才行!”
他说得太狠,气儿没了,他吸了一口冷气,嘶哑的声音猛地混进了几声清晰的咳嗽,他用力地咳着,要吐血了似的咳着,呼吸凌乱,一抽一抽,他在尽力压制,不想在边伯贤面前狼狈,但他的气儿上不来了,身子已经败了,肺里的空气不受他控制了,一进一出粗鲁地摩擦气管,胸腔一缩一缩,却莫名恶心得想吐。
边伯贤站在原地,神色在夜色中不明,他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看着。
相似的街巷,同样的人。
三年了。
仍是同样的姿态,他狼狈不堪,他居高临下。
不过,差远了。
陈重其实和边伯贤一个年纪,不过看起来差得多了,一个在学校里受着高等教育,还是个男孩,一个上了社会大学受毒打,成了个男人,陈重像是大了边伯贤五岁似的,不是老,是熟了。
他们本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他们认识了,孽缘。
边伯贤新生报到那天被当时这片地儿的一群混混拦着收保护费,边伯贤长得清秀,一身细皮嫩肉又一身贵气,管家开车送来的——一副弱不禁风的公子哥儿做派,混混就喜欢宰这一类的,不用多动手光吓唬两下自个就乖乖交钱了。
陈重就在这时候和边伯贤认识的。
不过,不是少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最后二人联手击退恶势力的热血青春校园故事。
陈重是要宰边伯贤的混混之一,他那时候刚出狱,十八岁进去,坐了六个月的牢,还十八岁,出来没文凭,没工作,但急需钱。
他只能加入这个地方“帮派”,他初来乍到还是个喽啰,就跟着这群混混到处收保护费,拣点剩下的就能混个温饱以及给妹妹交学费。
那天日头毒,街巷里晒不到,但还是热得很,视线中气流都在扭曲滚动,陈重还记得那时候他很热,热得浑身都懒,不想跟着这群人胡作非为,但又不得不做。
不过他不后悔。
他跟在后头,瞥过去一眼,越过那一个二个稀稀拉拉的人影看到了被领头堵在角落的边伯贤,有种人一眼就能看见,因为怎么说呢,很亮,会发光。一挺白的男孩,瘦,脖子挺长,脸小,高中里这样精细的男生很受欢迎,不抗打、胆子小,和他这种皮糙肉厚、风吹日晒的人不一样,也不该在这个臭巷子里,估计是走岔了,倒霉。
边伯贤是刚入学的新生,脸蛋还有点稚气,衣服干干净净,眼珠子乌黑,穿着拉风的黑色运动鞋,陈重知道那是个很贵的牌子叫AJ,黑色T恤上大大Supreme的LOGO,遇上了他们这群痞子也不知道逃,直愣愣地站在那。
嗯,像只待宰的小羔羊。
很肥。
他看到边伯贤去摸口袋,知道他是要掏钱包了,一贯是这样,他们很熟练,从事这“行业”有年头了,很少失手,现在的学生们都很识相,知道破财消灾。
他百无聊赖地等着,结果等到了领头那混混的一声惨叫,然后一瞬像是电视机被打开了,混乱的叫骂声响了,拳打脚踢声响起来了,直到旁边的人踢了他一脚“愣你妈愣啊,上啊!”,他一个踉跄,痛觉也出现了。
他抬眼,看到一道亮光,冷兵器的雪亮,那来自边伯贤手里,不是那种男孩子买来耍威风的模型刀,模型刀也精细也酷,但和边伯贤手里的东西不一样,那玩意开了刃,有血槽,被管制,每一次挥过都有风,风里有血,那玩意才叫匕首。
他看着,边伯贤手里的匕首像是鲨鱼,血口大张,牙齿雪亮,划破了水面,无声无息,游过之处都是血腥。
鲨鱼从不戏弄它的猎物。
他呼吸都紧了。
妈的,帅得一批。
鬼使神差,也可以说是脑子抽了筋,陈重转身,飞起一脚——踢趴下了身边的小混混,他的叛乱引起了一阵骚动和咒骂,各种不堪入耳的辱骂炸开了。
边伯贤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边伯贤一眼,然后那天他们一起打退了那群地痞,其实边伯贤耍匕首耍得好,见了血,领头的躺了,群龙无首,那群地痞已经怕了,他没什么功劳。
结束后,他清醒了。
他惨了,脑子嗡嗡响,呼吸火辣辣,一直在想自己什么毛病,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丢了生计,之后还得遭报复。
他看到边伯贤擦了擦匕首拍了拍包上的尘土,走到累瘫在墙角的他跟前,蹲下身子跟他说:“身手不错啊小哥,交个朋友?我叫边伯贤。”
陈重就看着他,不说话,也不伸手。
边伯贤也不恼,从背后的Supreme运动包里取出一捆用橡皮筋扎住的现金放在他手边,红艳艳的一捆,那厚度,他下意识搓了搓手指,得有七八千,他心脏都加速了,但他又立马停止了这种行为,别过脸去。
“医疗费,”边伯贤扬着那张白皙的小脸,很体贴委婉地跟他说,“这位小哥,你好像是为我丢了“工作”,我给你寻个新的活儿吧。”
“明儿你去街尾那网吧找我兄弟,叫晏一,”这细皮嫩肉的公子哥说,“你可以去当网管,那没人敢找他事,罩得住你。”
陈重没答应,喉咙卡着,也没当着边伯贤的面去拿钱,他以为丢光的自尊心又回来了,他倔强地昂着头,目光清高地落在远处,即使他的心着实在那一捆钱上。
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