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吗?”
金茗红了眼眶,颤抖的尾音与难堪、低微、委屈无关,她这样的女人从来都居于上位,所以她的情绪多半是红色。
恶毒的血红色,冷漠的深红色,温暖的粉红色,以及,愤怒时的火红色。
“这得我问你,”徐满满没有笑,他贴着卡座向金茗越逼越近,冷酷地反问,“有意思吗。”
作为徐家的二少爷,徐满满是红色,但他与金茗这种以家族财富为燃料才能熊熊冒起的红色不同,他在哪儿都扎眼,烧得是他自己。
没有家族的财富,他依然易燃易爆咋。
“在我床上叫边伯贤的名字,在party这又说边伯贤喜欢的女孩是二手货,啧,”他竖起大拇指,感慨,“你说你,真行,膈应了我,又膈应了边伯贤。”
年轻男人的声音在半月型卡座轮转,每个字都清清楚楚,每个字都带着一声扣下打火机扳键的脆声。
叮——
“金茗,我必须得说,你他妈就是个奇葩。”
火着了。
“你……!”金茗怒不可遏地站起来,一朵娇花被愤怒的火焰烧成了枯枝,纤维的焦糊味弥漫开来,“谁叫你来了?”
她锐利的目光刺向在场的所有人:“谁!”
没有人敢承担金家大小姐的怒火,纷纷自证清白,搅成一锅的自辩声让场面更加混乱。
“是你吗,晏惟!”
晏惟无辜躺枪,一脸晦气:“艹,别他妈什么屎都甩我!”
“是你?”金茗猛地扭过脖子,死死瞪着离她最近看似最无害的女孩,这心机深沉的白莲花,靠着装可怜夺取了她身边所有男人的同情,“简欢?是你对吧!有了边伯贤不够,还找徐满满来撑腰——”
简欢很明智地没有说话。
这样的说辞她听腻了,也明白解释没有作用。
“看我,”徐满满拨拉开金茗的手,“我自己来的,你打她干什么?”
徐满满不是六人帮的一员,他本可以成为,如果他不那么残酷决绝地在初夜后甩掉了金茗。
按照套路,女朋友在床上叫了别的男人的名字,那么他应该去把奸夫找出来揍一顿。
在床上叫别的男人的名字,徐满满想,真是个孬种。
“你在我床上叫边伯贤的名字,我也没找边伯贤算账啊,”他回想起旧事,竟觉得现在气急败坏的金茗真他妈好笑死了,不过他的神态冷漠,甚至声音里毫无波澜,“搞什么啊你。”
“现在应该找我算账,金茗。”
在徐满满的认知里,外部被金钱、权力装饰得金碧辉煌的金家大小姐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笑话。
她需要别人的尊重,并渴望以别人的负面情绪搭建起自己的王座。
但坐在王座上的公主是个笑话。
王座上的是女王。
而金茗自称公主。
嚣张跋扈、骄横野蛮,在被商业联姻前,她像个疯子一样挥霍、糟蹋自己的人生,并以欺负“弱者”为快。
徐满满都能想到金茗年近四十时的模样。
一位任何都市爱情剧里都必须存在的悲剧经典人物——不敢质问老公、以为撕碎小三就能保卫婚姻的富太。
“你拿钱威胁简欢了,不然,她跟你来这干嘛?”徐满满微微扬起下巴,余光瞥到金茗眼角抽动,嗤笑了一声,“该说不愧是你吗?”
他慢慢站直身体,手插在两侧口袋:“我说了,你要继续作,谁怂谁是孬种。”
“你问我为什么会来?”
人声清晰、悦耳,却如炸弹在身边落下,轰鸣骤起,金茗盯着那双包含戾气的漆黑眼眸,恍然失神,如被击破耳膜,也如被残酷的真相蒙住了耳朵,她几乎听不到了。
“边伯贤要我来,明白?”
未来联姻对象的弟弟、前男友的嘴唇一张一合,一个富有戏剧性矛盾的称呼骤然破出水面。
“嫂,子。”
————
“请允许我这么说,徐先生,贵公子的学识已经远胜于他的同辈。”
操着一口流利中文,金发蓝眼的女人微笑着,她的言语流畅轻柔,虽然她的口音受母语的影响有稍许生硬,但她是徐父能请到的最好的双语家庭教师。
受过皇家女子学院的教育,与公主、王女等贵女一同学习,并在世界TOP3大学深造教育学、英语文学,成功取得双博士学位,同时,拥有高级口译证书、潜水证、驾照以及艺术类证书,这样的人才很难愿意受雇于普通商人家庭。
但在东方国度,有种万能的东西叫关系。
“太客气了,茱莉亚,”徐父大笑,“我们国家有一句话叫开门见山,你就直接说吧,徐谦谦和徐满满,谁更好。”
“徐先生,他们各有所长,都十分出色,”茱莉亚微笑,“为您感到高兴。”
徐父却不满意这个答案,摇头:“你个西方人怎么学着我们打太极了,这可不好。你不觉得,徐谦谦更像我吗?”
茱莉亚蓝色的眼眸闪过一丝笑意:“满满不像您吗?”
“徐满满……”这位精明的父亲沉吟了一会,说,“长得太像他妈,不硬气,也不够聪明。”
茱莉亚至始至终没有置评。
“要上课了是吧,你去吧。”
听一位丈夫贬低自己的妻子并不让人愉快,她如释重负地合上门,转身,松了松领带,刚想迈出的步子顿住了。
“满满?”
一个小孩靠在墙边,一双圆润清澈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她,这是个很漂亮很清秀的小孩,在男女第二性征没发育成熟之前,小孩呈现出雌雄莫辨的特质,但这样漂亮的小孩,在刻板印象中,长大后应该是个柔弱、纤细的——女孩。
“茱莉亚,”他的声音清脆而尖细,“爸爸是不是问你,我和哥哥谁更好?”
问两个孩子哪个better,是将孩子商业化、物质化的潜在表现。茱莉亚改变不了雇主已经腐朽了四十年的思维,但她不会让这样的糟粕影响到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