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说的话还有假的吗？”大手盖在朱厌的头顶上。
小小人儿的碎发被压下来，朱厌一双眼睛里也染上光的碎影。
“那要和爹爹拉钩钩。”朱厌故意嘟着小嘴说道。
“好，拉钩钩。”她爹爹宠溺地笑。
大手勾上小手，明明是白天，但有关夜晚的片段不断闪出来。朱厌分了神，是和谁呢？是和青花。还有折断的竹蜻蜓和雕花箸。
“竹蜻蜓.......”心里想的话不小心说了出来。
“什么竹蜻蜓呢？”她爹爹忙着给她夹很多好吃的，一边问道。
“是青花送我的。”朱厌想都没想就说。又可惜地道，“可惜已经断掉了。”
旁边侍候的青花咦了一声，“少爷什么时候断了？我看它还好好的啊。”
“还好好的？”朱厌回头看，果然青花从篮子里拿出来一个竹蜻蜓，是属于她的，青花给她做的。
“看来老爷回来少爷太高兴了，这竹蜻蜓都被少爷抛到远远的一边去了呢。”青花笑着打趣。
朱厌的脑内一些片段不断地闪回，夜晚，青花，拉钩，断掉的竹蜻蜓，她的爹爹。
“那双雕花箸呢？”朱厌从圆椅上跳下来，往青花走去，小小的人儿速度却极快。
赶在青花翻找到之前朱厌便到了青花那儿，掀开罩住篮子的半块绣布，整个篮子里摆着的东西一下清晰可见。
里面有一只竹蜻蜓和一只小木盒。那木盒是朱厌很熟悉的，仿佛在几个时辰之前青花才把那木盒递给自己说生辰快乐。
“青花，这是我的生辰礼物吗？”朱厌问。
青花把那盒子拿起来，笑，“呀，被少爷发现了，青花本来想等老爷夫人给少爷庆生之后再送给少爷的呢。”
“既然被看到了，那青花就祝少爷生辰快乐，永远有人爱你。”
“我以为青花会说生辰快乐，吉祥如意呢。”
“我家少爷那可是有七彩祥云在身呢，一定会一直一直吉祥顺心的。”
朱厌笑了笑，“青花，我想现在就看里面有什么。”
老爷和夫人在旁边唤着朱厌，朱厌道，“马上，爹爹娘亲，我看看青花送我的礼物。”
那边笑了什么朱厌不知道了，因为她打开了盒子，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只竹蜻蜓和一只竹蝈蝈。
“青花你真好，我好想要这个，上次你还说有其他东西比这个更重要呢，还对我说些乱七八糟的，哼。”朱厌故意嘟起嘴。
“青花没有说过呀。”青花认真地说，“少爷喜欢什么，青花一定会帮少爷拿到的，因为青花呀，最喜欢少爷了。”
朱厌的动作顿了顿，“青花明明就说过。”又从小木盒中翻了翻，道，“那张纸呢青花？”
“好好好，我说过。少爷说什么纸呢？”
什么纸呢，朱厌却突然想不起来了。日光在她头上摇晃，看着地上的斑点，她突然那种不切实际的不真实的想法。那些交错出现的片段每每想到都会有心悸的感觉，可眼下的阳光还有爹爹娘亲青花每一个人都那么真实，每一个都是她最喜欢的样子。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吧，朱厌心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蛊惑她。
那些闪过的片段在柔和到仿佛美梦一般的情境下渐渐没了声息。
看着朱厌在青花这边久久不来，爹爹偷偷踱步到朱厌的身后，“在想什么呢，阿燕？”
“在想爹爹会给我准备什么生辰礼物呢？”出神的阿燕没意识到身后正是她爹爹在套她的话。
“那阿燕想要什么生辰礼物呢？”
“想要爹爹穿着铠甲，蹬着锦靴，带着一箩筐好吃的好玩的，一进门就抱起我，说阿燕长大了，有没有想爹爹，还要说，爹爹和娘亲那是在和你开玩笑呢，爹爹和娘亲怎么会不要我们的小阿燕。看，爹爹的阿燕受骗了哈哈哈哈”
“就这样？”
“嗯，就这样。”
朱厌的表情呆呆的，心中那个蛊惑的声音在她耳边几乎凝成了实意，“这里多好啊，留在这里吧。”
“好，我的阿燕，爹爹满足你。”说着，朱厌便被一把抱起，又被放在爹爹的肩膀上，“走咯，带爹爹的小公主走咯。”
朱厌回过神，阳光洒下来，朱厌坐在她爹爹的肩膀上，娘亲再旁边含笑看着他们二人，暖风就这样拂过发尖和指尖，她抱着她爹爹的脑袋，从黑色的头顶看她爹爹的脸。
心里冒出的声音是，原来爹爹长这样啊。
“走，带爹爹的小公主去穿铠甲蹬锦靴，买一堆好吃的好玩的，阿燕我的小公主有没有想爹爹呀？都是爹爹和娘亲不好，看，爹爹的小阿燕受骗了。”
朱厌本来是要笑的，但是笑着笑着笑不出来，眼泪溃堤一般，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划过脸颊往下面砸。
“都是爹爹不好，不，爹爹太好了，这是阿燕过过最最开心的生辰了。”心里却跟豁开一道口子一样。
那些周围的景象在泪水氤氲中碎出金光，那些金光又不断幻灭幻灭，最后那一直摸着她头哄着她别哭的人儿也开始出现崩裂的闪光，裂缝从她爹爹的身上出现。朱厌伸手去抓 ，只抓到齑粉。
最后的齑粉也在她手中消失不见。
这块天地中的一切都碎裂了，朱府里的亭台池沼小曲回廊欢声笑语原来只是一场幻梦。她耳旁那个声音还在说，“开心吗？那都是不属于你的，你的爹爹，都是一场梦啊，一场梦啊。”
小孩蹲下来哭泣。
那声音道，“哭吧，你看你，除了哭又能干什么呢？你娘不认你，你爹不认你的时候你又能干什么？”
“一直以为自己是爹娘心尖尖上的人，没想到在你前面还有那么多哥哥，在你之后又有那么多弟弟。原来你是你爹娘的众多之一啊，是能被随时舍弃的那一个啊桀桀桀。”
“别说了你别说了。”这世界崩碎之后又重新重组，火热的热流不断地舔着朱厌，高山拔地而起，树叶葳蕤，又天降流火，四处哀嚎遍野，河流枯泽，山川枯槁，那些凹陷处又咕嘟嘟冒出了岩浆一般的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