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座上地其他人皆是掀了案板,齐刷刷地拔出了剑。
“你这个反贼遗孤,果然贼心不死!”端王说罢,有人竟是将三个血淋淋的头颅扔到了水榭宴席之中。
赵挽缨停了动作,站在那席中,三个头颅滚落在她的脚边。
那每一个头颅都血肉模糊,但都怒目圆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若非本王发现了你策反本王的人,藏于本王军中的细作,本王怕是还要一直被你玩弄在鼓掌之间!”端王目光含恨,向刀子一样刺向裴蕴,“江南起义的裴寇,是你的祖父吧,你那叔父,你那一代名相的叔父,想必也是贼寇之子罢!”
那年,江南起义的将领竟是姓裴,是他的……祖父?!
赵挽缨一震,长剑僵在手间,连带着身子也完全僵住。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裴蕴,这才发现他一直一直看着她,他坦然对视,眼中依旧是抹不去的野心。
赵挽缨只觉喉间生涩,心中无端裂出一道缝来。
“你和你那叔父二人到底骗过了多少人?”端王这时终于将目光落在了赵挽缨身上,他冷笑着勾唇,笑得是万分的讥讽:“江家,谢家,陛下,宋璟,我,甚至我这对你一片痴心的皇妹!”
“若非我查到了当年的事,京都你藏着的你的人,我都不知道你竟想……”
谋逆!
竟想夺我大庆江山!
端王的话未能说完,远处一支铁翎凌空射来。
他险之又险地避过,却依旧还是不幸被射中了肩膀,他捂着肩,疼痛地倒退三步。
与此同时,周遭带刀的将士群攻而上,杀向裴蕴。
赵挽缨站在席间,那一个个将士自她身边擦过,刀剑自她身边晃过,她却是一动不动。她看着同样临危不乱,一动不动的裴蕴。
两人无声对视着,目光在空中擦出火花,似有金铁之音响起,锵然森然。
终于,在那刀剑要落到裴蕴眉心时,他动了。
赵挽缨也动了。
细长的剑刃刺入血肉,惊起细微血花声。而当那长剑双双抽出之际,泼洒出的鲜血华丽如锦缎,朦胧了两人的视线。
两人的动作是出乎意外的狠辣与同步。
当阻隔在赵挽缨和裴蕴身前的尸体通通倒下,两人终于面对面站在了一起。
“裴蕴。”赵挽缨死死地盯着裴蕴,唤他,“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之间的距离极尽,他只要抬手就能触到她,他只要开口她便能听见。
可偏生,偏生就在这一刻,有人提剑刺了来——
赵挽缨看不到的背后中了箭的端王再一次孤注一掷。
他这一刻已然知道外头自己的人肯定又被裴蕴的人控制住了,那能做的只有拿他自己的命殊死一搏了。
银剑破空而来,赵挽缨只觉自己被揉入一个冰冷的怀抱,被人护得严严实实。
薄而利的剑穿透血肉的声音明明分外轻微,却又仿佛如闷雷响在她的耳侧。
她愣神间,挡在她身前的那人已经迅速反映过来,回过身便是一踹,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中,将人踢倒在地,左脚狠狠踩在了端王的心口上。
一瞬间,端王跟条死鱼一样躺在裴蕴的脚下。
“你这个乱臣贼子!”端王恶声骂道,即便被踩在脚下,他仍拼命高扬着头颅,似乎是不想丢了他藩王的气势,“我的人你到底给我弄哪里去了?你到底骗过了多少人!利用了多少人!你到底布了多大一盘棋!你这个,狼子野心的贼寇!”
说到最后,所有的话都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疯狂呐喊。
“你不必知道这些。”裴蕴声音冷厉,肃杀之意顿生。
一个将死之人,不必知道这些。
端王瞳孔一缩,心中涌起没有来的惧意,那是一种预感自己生命将歇的惧意。
“你敢杀我?!”他怒吼着,像是濒死挣扎的奄奄一息的猛禽。忽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瞟到了裴蕴的身后的赵挽缨,竟是遽然一亮,“皇妹,救我!”
“你我才是同根人。”
赵挽缨低头看他,一字一句地重复着他那话,“你我才是同根人?”
她说着,忽是一声轻笑,那声轻笑就像一巴掌,直直地扇了过去,扇在了端王的脸上,一时间他的面色僵了住。
他黝黑的瞳孔中倒映出提剑而来的少女,此刻她摘了面具,面上那一道疤在如水月华和如火烛火下是那般凌厉,给她绝艳的容颜染上几分狠意。
寒刃抵在端王的颈间,他身上的重衣已然被冷汗渗透。
“你……你要杀我?!”端王目眦欲裂,“你当初杀了赵锐,今日又要杀我。你这个弑兄的贱种!我赵氏皇族没你这样的人。”
“可,俱是你们先想杀我的。”赵挽缨淡淡一笑,笑意森然而坚定。
裴蕴转头看她,却是在那笑意中,看懂了几分藏得很好的悲凉与酸楚。
“赵挽缨!”端王一阵爆呵,想挣扎起身,却无奈被裴蕴死死踩在脚下,他眼中暗流迭起,忽大声道:“你想过没有,当初赵锐的死背后还有什么事!你糊涂……”他颤抖着,忽然对上了裴蕴杀人般的目光。
“你被这逆贼利……”
端王再一次未能说完他想说的话,而这一次,是永世都再也说不出来了。
剑横,血喷,头颅落,这个野心勃勃、孤注一掷下江南的王爷终究还是折戟在了江南。
赵挽缨执剑的手剧烈颤抖着,却被一人死死握住,那人她手中的剑和她纤细的手一起握在掌心,他指侧的薄茧坚硬,抵着她手心的柔软,像是砂纸磨过,冰冷中激起细微的痛。
这一剑,是她出的,更是他出的。
他握着她的手,用她手中的剑,砍下了她那皇兄高傲的头颅。
裴蕴拥着赵挽缨,手始终不放开,他微微低头,离她近得不能再近,他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耳畔,带着寒凉之气的铁锈味无处不在。
“我没有利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