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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1 / 2)

四月初八,宜嫁娶。

宋时韫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艳丽的红,晃得她有些晕。

平日里她鲜少穿这样扎眼的颜色,只是今日,她是新嫁娘,这是属于她的颜色。

她又忍不住抚了抚身上流云一般的嫁衣,极昂贵的锦缎和极细密的金线,宋时韫叫不出名字,只听说是三十个绣娘日以继夜地赶制了一个月出来的作品。

倒是符合江家财大气粗的作风。

江家是望京有名的商户,世代行商,传至眼下江家家主,已是第三代,树大根深,盘枝错节。在望京里凡是叫的上号的生意,背后都少不了江家的影子。

这样的人家自然是不差钱和排场的,只是人总想要更多。

穷困潦倒时只求温饱,温饱了又求荣华富贵,荣华富贵有了,却又去索求青史留名。

士农工商,自古商人最轻贱,江家如今这样富贵,遇上了那九品芝麻官,一样得低声下气地作揖。谁不想做那人上人呢。

这一代江家家主格外注重子孙的教育,花了大价钱邀了几位有名的先生常住在府中教导,就指望着孩子里出一个会读书的,金榜题名,让江家脱离商户之籍。

约摸也是为着这个原因,才看上了宋家这个两袖清风的芝麻文官的嫡女,指望能沾上一些文人气。

若不然这样的人家,怎么轮得到她。

只是恐怕那江家还不知晓,自己是被父亲厌弃,丢在祖母家十年不管不顾的亡妻之女。

她的母亲和她,不得一点父亲的欢心,也没染上半分宋家的文人气概。宋时韫挑了挑嘴角,露出个嘲讽的笑。

也难为宋知之不闻不问十年,突然急匆匆地把她接回来,还在她面前情真意切地哭上了几场,让宋时韫免费看了几场大戏。当真是……能屈能伸。

大概是因为,江家给的实在太多了。

这身衣裳轻的恍若无物,没有她平日里常穿的麻制的采药服那种沉甸甸的安心感。

对比之下格外有存在感的,是束得极紧的腰身,眼下已勒得宋时韫有些喘不上气,只能吸着肚子撑着腰,才勉强没那么难受。

这是江家派来的梳洗婆子束的。

今日天还未亮时,那几个婆子便匆匆忙忙把宋时韫从被子里剥出来梳洗打扮了,宋时韫还没清醒,由着她们上下其手,直到自己被猛地一勒,才终于依依不舍和周公告别回了神。

“轻些轻些!勒这么紧小姐该难受了!”

木香急的打转,一个劲地嚷嚷 ,却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牢牢隔绝在外,一副不让她插手的模样。

“小丫头懂什么,眼下京城最时兴的就是弱柳细腰。”那为首的刘婆子嘴巴不饶人,手里也未见停,还在死命地勒宋时韫。

宋时韫实在被勒得难受,一把按住了那婆子的手,

“多谢刘大娘,这样便已很好了,系上吧。”

她声音轻轻柔柔的,并不如何强硬,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用一双狭长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将刘婆子望着,像山林里的野兽一般。

那刘婆子本欲辩白两句,拿一拿长辈的架子,被这样一双眼睛一望,竟哑了声,一时说不出话。

后来的上妆,簪发,木香也插不上手,刚刚又被那刘婆子骂过,一时不敢作声,只是眼巴巴地从镜子里望着宋时韫。

宋时韫看见了她小狗似的目光,眼里漫了些笑意。

木香自小就陪在她身边,情同姐妹,眼下自己出嫁了,她却不能帮忙打扮,实在是委屈紧了。

只是宋时韫无依无靠,母亲早早地去了,她那个后母一心扑在宝贝儿子身上,没工夫搭理她。她既无倚仗,举目无亲,连贴身的婢女也只木香一人。

今日梳洗的婆子是江家派的人来,倒像是有头有脸的,今日这般强势态度,不知背后是谁的嘱意,此刻辩白两句逞一时痛快,往后的日子却长远难捱,她只有小心行事。

于是只能待婆子们梳洗妥当了,轻声唤木香过去,为她理一理头上的簪子,整一整婚服罢了。

宋时韫叹了口气,侧头看向红布透过的光亮处,喧闹的声音从那边源源不断的传来,街边的议论,喧天的锣鼓声,都被这一方花轿隔离在外,外界喜乐皆与她没有干系。

晃晃悠悠的轿身忽而一晃一停,外头敲锣打鼓声也骤然鼓足了气力——

已经到江府了。

宋时韫有些紧张地坐直了身子,原本撑在腰上的手也老实地交握在身前。到底是十五六的姑娘,头一次嫁人,难免还有点紧张。

宋时韫被媒人搀着下了花轿,在震天的喜乐声中亦步亦趋地跟着。

红绸的一端被交到她的手上,微凉的触感传来,花球在中央沉甸甸地坠着,宋时韫不动声色地悄悄侧头,

红绸的另一端,一双枯瘦的手紧紧地握着,露出手上泛青的血管。

这便是她的夫君吗?

看来关于他身体不好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宋时韫转回头默默地想。

江松年走的比常人慢一些,似乎腿脚也不甚灵便。宋时韫也不着急,慢慢跟着他走。

跨过高高的台阶时,身侧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道男声,声音极低,“小心些。”

宋时韫疑心自己听错,忍不住侧头去看,却只能看见他走动时微微晃动的红色衣角。

拜过天地高堂,又按着规矩完成了几道繁杂的仪式,宋时韫终于被送进喜房。

喜宴时间很长,宋时韫从傍晚等到月上柳梢,床上铺满了象征着多子多福的干果,她被硌得慌,干脆把干果都扫作一堆,用低着头那一点余光艰难地堆坚果打发时间。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有人一脚踹开了门,醉醺醺的声音透过屏风传过来,

“别这么小气嘛,让我们看看嫂子长什么样!”

语气中的恶意与轻佻让宋时韫皱了皱眉,她扯了盖头,从头上拔下一只金簪握在掌心,躲到床侧的小屏风阴影处去了。

那男子似乎被人劝阻,声音高了两分:“那个废物有什么可怕!这新娘他有命娶……”他故作暧昧地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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