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身子却是从胸部开始的,少了一段身躯。
是也在这屋里吗?
男人只是个收债的,哪承受得了这样事,一想到这出身贫寒的谢蚁蚁被人切成三段扔到家里,却也还能对他的动作作出反应,仿佛还是个活物似的!便头皮发麻,恨不得要立即逃出这人间鬼蜮!
男人顾不上一丈外的人头,低着头一个劲往外冲,这时,瞟见底下出现两双腿。
魂飞魄散时,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这是谢蚁蚁住的地方吗?”
那两人正是龄玉和张肃,后者瞥了眼仓皇逃窜的男人,平声道,“谢蚁蚁出事了。”
龄玉一惊,便要走进房内,张肃拦住她,“不害怕了?”
“你说谢蚁蚁出事了。”
“她早就出事了,不然不会有这幅画,”张肃一扬手,将画卷展开。
雨水从天上倾落,龄玉本想阻止他的动作,但很快发现这画卷根本就没被淋湿。
“我当日应该就察觉的....平常书生怎么会在雨天里作画.....”
“不要责怪自己,”张肃说着,将画卷挂在门上一颗钉子上,一面抬手捂住龄玉的眼,一面右手凭空一抓——那画上少女的肩竟是被摘出来,还连着皮肉,血淋淋的。
而画纸上的人之后便也散落着躺在血泊里,仿佛那肩膀真是连接头颅和躯体的一部分。
张肃将摘出来的肩膀丢进屋里,龄玉被剥夺视力,因而更注重周围声音,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尖叫后,忙问,“发生什么了?那是谢蚁蚁的声音?”
“我把她肩膀弄出来了。”
“那画上的真是她自己的肩?怎么会有这样的事....”龄玉惊呼,往张肃身上靠去。
张肃却笑,牵着对方走进屋里,准确找到那被人大卸三块的谢蚁蚁,对上一双无措的眼。
和龄玉那日梦中所见不一样,谢蚁蚁虽被人割了头,却也是毫无怨念,只躲到一旁,极尽所能地要将自己藏起来。
“这是还活着吗?”龄玉挪开他的手,茫然喃喃。
谢蚁蚁知道自己现在很可怖,像个畸形的怪物,然她却也无比确认自己还活着。看到眼前戴着面纱的白衣女子,鬼使神差地想起来,“万二小姐?”
她居然还记得小玉,张肃看向身边,他生性凉薄,若不是这次那书生缠上龄玉,根本不会去处理这件事。先前,都是李重九和余灯影会在乎京城里的怪事,张肃对凡人的性命一点都不上心。
而如今,张肃得知自己夫人曾去过青楼,还让那里婢女对她有印象,说明小玉那日....
或许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嫉妒是团烧心灼肺的怒火,张肃虽正在被其困扰,却也不显山露水,只道,“谢蚁蚁,你认识那书生吗?”
“我...”少女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她仅剩一个头,被人这样凝视,只觉得羞愧。
龄玉和张肃身后,藏在暗处的无头身躯也蜷缩成一团,似要保护自己般双臂抱住身体。然张肃无动于衷,只继续问道,“你是不是答应他什么条件了。”
“我们手里有画,可以帮她把身子复原吗?”龄玉站在旁边看着,她还是有些怕,但见谢蚁蚁不说话,便插嘴问张肃。
可有人心里妒火燃得正旺呢,一撇嘴,竟是没理自己夫人。
这是又闹哪门子的脾气了,龄玉和他同住一屋,渐渐也知道他的脾性,软声道,“你怎么了?”
“你去青楼了。”
“我什么都没干呀。”
“有。”
“你没和我一起,怎么知道?”
“你专挑和我成亲前的日子才去,分、分明就是....”小狗一顿,攥住龄玉的手,似要将她捏碎般咬牙道,“是不是觉得自己要嫁给一个傻子,后半辈子无望了,先去如春楼享乐一番。”
“你在说什么....”龄玉没功夫和他争论,好声哄道,“先帮谢蚁蚁帮身子复原了,好不好?”
“不好,”无奈小狗的脾气大得很。
“张肃,你帮了我这个忙,我之后任你处置。”
先夸下海口,之后谁处置谁还不好说呢,龄玉是这样想的。但张小狗却眉头一抬,双眼亮起,“做什么都行?”
“嗯,”他的夫人好声好气地答应道。
“小玉果然是最善良的,”于是那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的张小狗便弯了唇,蹲身看着缩在角落里的谢蚁蚁,“我可以帮你把身子复原。”
“真...真能做到吗......”少女回道,天知道她在这屋子待了多久,又花多少时间接受自己身体的变化。
张肃往上一抛手里的画,眉梢间多出少年郎独有的傲气,“当然。”
龄玉被推出屋子,她体贴的小狗说复原的画面不怎么好看,让她出去等一会儿。
撑着伞站在巷子里,龄玉看着这片烟雨,想,张肃说谢蚁蚁的时间还来得及,那么是梦里那个人已经过了能救的时间,再也找不回自己的身体了?
谢蚁蚁丢的是肩膀,他丢的是什么?到底是头,还是身体?
装着他身体一部分的画,被卖去哪了,又落到何人手里。
龄玉自认画摊前的书生没威逼利诱自己出钱买画,那么被当作画的谢蚁蚁,是不是也心甘情愿,只为替她娘亲换赌债?
龄玉想起先前张肃和她说的话,如果真能有和常人一样的容貌,她要付出点什么,她又愿意吗?
此时此刻,龄玉竟是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