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已过,清明过后的早上大雾茫茫,两位无常站在赌坊里,其中一位一挥手中长链,套住出逃的鬼魂脖子,将它们锁住。另一位来到赌坊前的那面墙上,撕下张贴的红纸,念出上面名字。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死在万雀台里的赌徒也纷纷出现。他们和里边被锁住的鬼魂撞了个正着,因而互相指责,怒斥对方。
龄玉走进来,看到这一幕觉得有些好笑,但转而又想起这次输掉赌局的鬼魂们,又收敛起笑意——毕竟是那些人因赌徒而失去性命,再也无法回到尘世。
四处张望,她先是看到背对他们的余灯影,而后见到那位戴着西洋镜的老板,走过去问,“你是这儿的老板吗?我们想兑换黄金。”
“哦,好,”老板拉低一点镜片,抬眼扫来,“你就是李重九?”
李师傅站在龄玉旁边,“没错,我想用黄金换回之前被张肃抵押掉的财运。”
“哦?”这倒是出乎老板意料,“你认识这位夫人?”
说的是余灯影,李重九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余灯影便是那位被没心肝的徒弟换走财运的人,“认识!快把财运还回来!”
这急不可耐的声音,龄玉走到一直沉默不语的余灯影身边,“你还好吗?”
对方看向她,刚要回答,却又发现自己声音很沙哑,点点头。
“这次是张肃做的过分了,”龄玉道。
余灯影摇头,“我知道二公子是怎么样的人。他会做这样的选择,我不意外。”
“但你还是很难过,对吗?相伴身边十六年,却还是被对方当作.....”龄玉敛目,“你和李重九在这儿吧,我去找张肃。”
走出赌坊,路过两位无常时,听到他们在细语。
“这次收获了一百五十三个赌鬼,你原本是赌几个来着,一百个?我猜有一百五十,是我赢了!”
“没有吧,我说的是一百六。”
“别耍赖,回去请我吃酒。”
原来,昨晚不光赌徒和鬼魂之间有赌局,鬼差之间也有一个赌。
龄玉来到赌坊外边,看着上面的招牌,忽然在想这老板应该是活人吧,为什么会伙同阴间做这种事,他又有着什么样的过往。但还没想明白,地上便多出一个影子,有人走来,“小玉。”
“张肃,如果我没有提出用黄金兑换失去的财运,因你而丢失运气的人,余灯影、张老爷、张夫人和思盈,你有想着去弥补吗?”
张肃一怔,和她对视。
“你老实回答,怎么说我都不会生气。”
“当真?”
她点头。
“我什么都不会做,对我来说救出你就好,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所以那四人之后的人生都会因她而改变。
没了财运,会如何凄苦?
龄玉心平气和地看着张肃,对方同样也在端详她,只是神色忐忑又疑惑,仿佛是知道自己做错了,却又无法理解为何会错。
他是那样凉薄的人啊。
世上有很多种感情,不光只有爱情,但龄玉的夫君,却仅对一人有情,这份爱虽灼热真挚,但此时此刻却烧的龄玉感到痛苦。
他为什么不能也对旁人好点呢?
龄玉不想指责他,故而默不作声地走在回家路上,张肃拉着她的衣袖,跟在旁边。两人一回到张府的院子,龄玉便迅速跑到思盈房子,锁上门,和她的小狗隔开。
此时还太早了,思盈仍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到动静,缩在被窝里动了动,便察觉身旁有一人钻进来。
“小姐?”她疑惑道。
“你继续睡吧,”龄玉背过身去,面对着墙道。
这是怎么了,思盈和对方一同长大,直觉龄玉有些不对劲,向她那边探去,“怎么了?”
龄玉却把脸埋进枕头里,“没事。”
“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呀,”思盈清醒许多,抬手去摇龄玉的肩。
龄玉仍是逃避,过了好半晌才低若蚊吟地唤,“思盈。”
“嗯?”
思盈看到龄玉转过身来,倒吸一口气,只见她那二小姐竟是右眼发红,“张肃让我好难过啊.....”
余灯影和李重九走在街上,两人出了赌坊,却不想回张府,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去芙蓉楼吃东西吗,”李重九观察着对方脸色。
余灯影应了一声好。
在酒楼里坐下,李师傅仗着自己还有几两黄金,豪气地点了一桌子菜,“你不是爱吃佛跳墙和红烧鹿筋吗?平日舍不得吃,今日我们都点了。”
说着便叫来小二,余灯影在对面看着他,“你不用哄我开心,我没事。”
李师傅抿唇,“毕竟是景琉做了那样的事。”
“他是我养大的,我还不知道他吗。他的心能装下万二小姐,已经很不错了。”
“我不希望我的徒弟是那样没良心的家伙,”李师傅沉声道。
“只是没有感情,他没做伤天害理的事。”
“这样还不伤天害理吗?折损财运也会亏损寿命的!他做出那种决定,难道就没想过后果?说到底只是自私。”
李重九激动起来,余灯影却问,“他如果不折损我和其他人的财运,你现在又如何坐在我面前?李重九,你当时在万雀台的泥团里迟迟不做决定,不也是因为相信自己的徒弟会有应对法子吗?”
一语道破,李重九僵住。他和余灯影都与张肃有着天壤之别,两人是和对方接触后才知道这世间还有邪秽,还有法术的存在。张肃和李重九虽是师徒,但李重九教授对方武艺的同时,也被张肃教了一些简单的法术。
“没什么好怨的,我一直都知道二公子是怎样的人,选择待在他身边也是我的决定,”余灯影偏头,看着小二将一盘盘菜肴端上,“吃饭吧,多谢你请客了。”
两人在芙蓉楼上喝酒吃菜,底下,正有几个捕快手持大刀,穿梭在人群中。
“别挡道!”他们剑眉一竖,施展着轻功,很快来到城郊一处宅子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