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公司员工想要退股的请示后李想直接批准了,公司账上刚进了点钱,那笔钱对公司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但对公司员工来说确实不是一笔小数目,况且申请最多的就是陈家自己的亲戚,其实退了更好,不是真心在一起也无法走到最后。
这件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最近在项目部跟工人同吃同住,每天去现场盯进度,他原本白皙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手上更是多了不少老茧。
也就是这时他才了解到基层工人的辛苦。寒冬腊月,帝都的室外呵气成冰,工人们大都来自贫穷落后地区,大多为了孩子的学费,儿子的结婚彩礼,家里老人的医药抚养费。他们做着最辛苦的工作,五险一金里却只有工伤保险,这还是因为毕竟是高危行业,小金总也怕工人出事赔偿太多才不得已缴纳的。
这件事李想和曾毅讨论过,这才得知就算是总公司也大多是这种情况。农民工本就是个高流动性群体,一般都是由项目经理就地招募,工程完工,大家拍散伙,做得久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李想试着问公司能不能给全体员工都缴纳上这一部分基本保障时,曾毅沉默良久方才告诉李想,公司的劳务部分大多都是分包出去的,农民工们其实和公司间大都没有隶属关系,给不给他们缴纳五险一金并不是陈氏集团的问题,而是底下分包公司的问题。而当李想说可以同农民工们直接签订劳动合同,不再经过劳务公司时,曾毅沉默了更久方才说陈氏不是没这么想过,但即使陈氏愿意承担自己这部分,还有相当一部分需要工人自费缴纳,他们大多不会考虑那么长远,他们只会直观地感觉到发到自己手里的钱变少了,公司如果愿意承担这部分费用远不如直接给他们涨工资来得实在。
“习惯总是要引导的嘛。”
李想最后说。
他仍没放弃这个想法,因为他始终忘不了在工地上巡视时看到的错过晚餐时间,在寒风中搓着手,就着那碗凉水啃着一个硬馒头的老爷爷。
但这些都只是预想,现阶段最重要的还是月底给劳务公司拨付的那笔民工工资。曾毅已经明确表示总公司再没有多余的资金,可帝近万工人还指望着年底能够多发点钱过年。如果这笔款项无法到账,不只是底下的农民工,他们背后的千千万万个家庭更是无法过好这个新年了。
如果不是为了碎银几两,谁又愿意远走他乡。
……
旧年的最后一天,魔都。
回到家,方蔷把鞋子随意踢落在地上,拿起手机刚准备点餐时就听到厨房“哗啦啦”的水声,她瞬间汗毛倒竖。不是方蔷胆小,相反她一直是个极大胆的人,要不当时也不会转学去往他所在的学校。只是跟他在一起久了,习惯了那个人的存在,自己反而胆小了。
随手摸起墙角的棒球棍,方蔷赤着脚,屏住呼吸,举起球棍,悄悄接近着昏暗的厨房,轻轻推开门,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响,正站在洗漱池前的人无声地转过身。
“啊……”
随着一声尖叫,方蔷手里的球棍直接落了下去。
李想手中刚去了大半毛的猪蹄蓦然滑落,捂着脑袋倒在了地上。
“自己起来。”
“不起!”李想摸着自己头上拔地而起的大号疙瘩,恼怒地说,“你这人怎么一点愧疚心都没有,千里迢迢跑回来给你做饭,你就这么给我一棒子?”
“女人?愧疚心?”方蔷双臂交叉在胸前,冷笑不已,“别说我收了力,就算我没收,这么久不回家,一回来就顶着这么张大白脸,大晚上的谁不吓一跳。”
“我做面膜好不好。在工地那么久,人都枯掉了。”李想伸手捉住方蔷已经迈出去的脚腕,犹不死心,“真这么绝情?”
“绝情?你哪里知道什么叫绝情。”方蔷脸庞微红,她试着抽了两下脚,没抽出来,“再不撒手我真生气了啊!”
“喔。”李想一撒手,方蔷脚下一空,直接重重摔倒在李想身上。方蔷下意识想挣脱,可看着他黑了一大圈的皮肤,不知怎么地就反手环住了他。
“想我没有?”
小楼一片静谧,他们只能听到蒸锅“腾腾”闹着热气的声音,万籁俱寂,他们闭着眼,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李想轻声问。
方蔷眼皮都没抬,只是用自己雪亮的牙齿在他肩上比着:“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李想蹭着她的脸,闻着她熟悉的味道,看她无动于衷,于是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额上,“你看看,真肿了。”
“咦,还真是,早知道刚才就该换根铁的。”方蔷又往下摸了摸,小声吐槽,“粗糙了这么多,你这是去出差了还是去搬砖了?”
……
晚餐方蔷吃得很香,流水线一样的外卖比起他的手艺终究还是差了太多。李想没怎么吃,他只是看着她吃。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他心里装着事,回来也是为了处理这些事。
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李想看了看表,二十三点,他抬起头:“出去走走吧,马上就是新年了。”
魔都的夜永远繁华无限,今天跨年,江边人格外多,这种火热的氛围他们一出门就感受到了,黑压压的人流把马路堆积得如同春运的车站般,尖锐的哨声此起彼伏,广播不停地提醒着大家不要拥挤,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手拉着手身连着身化为一堵人墙,把汹涌的人潮隔离在外。
方蔷穿着一件鲜艳的红色外套,李想披着件纯黑色大衣,两人手拉着手,随波逐流地跟随着人流往前往前再往前。终于,眼前仿佛永无止尽的人流为之一空,奔腾的江河从前方流淌而过。两人肩并肩倚靠在江边,却都有些无言。方蔷想起了当初自己许下的那个几乎要实现的誓言,而看着漆黑的江滩,李想却格外沉默。
今夜的外滩没有烟花,没有倒计时,没有跨年秀,也没有了光。
终于,远方钟表指针缓缓转动,时针,分针,秒针,终于重合。
“许个愿吧!”
李想转头看向方蔷。
“什么?”
方蔷回眸,疑惑地看着他。
李想摸了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