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蔷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翻开这封信了。她看得出这封信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断断续续书就的,信上的笔迹由娟秀到整齐到潦草最后几不可闻。
对别人,她冷得像冰。对他,却炽热得像太阳。
而透过信上那些字眼,方蔷像是看到那个眉眼淡漠的女人就那么站在自己身前,她漠然地看着自己,漆黑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波动。
但方蔷知道,那就是嘲讽。
嘲讽她的瞻前顾后,嘲讽她生怕自己的付出比别人多出哪怕一点点。
其实不是没怨过。
凭什么她说分开他就真的分开,明明他说永远会在,明明只要再等等,明明他们离幸福曾那么那么近过……可此刻她却像在万众瞩目下被褪光衣服,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心中的任何阴暗念头再无所遁形。
虽然自己一直这样说,也这样想,但把当年的她层层剖开,之所以离开,明明不只是因为爸爸的离开,明明不只因为妈妈的反对,明明也有怕他影响到自己事业的担忧。现在想来,如果没有这么久的分开,如果那年自己去找他,他还在,在等着自己,他们大概也走不到最后的。
离别那天的其他经过已经分外模糊,可到现在仍记得离开他后,心虽然空了一块,可明明也莫名地松了口气。
李想曾如今天的小梨子一般向阳生长,可后来他人生中的阳光消失了,于是他本能追逐,于是他奋不顾身,于是他遍体鳞伤。可能自己真的曾给他黯淡的生命中带来过阳光,但也只是曾经。到最后,自己还是离开了他。再后来,他有了她。
就像鱼儿和水,他们相互依存,互为一体。
自己有什么资格再回来。
自己,又真的能插入进去吗?
可是不能再逃了。
自从那次逃走,不知多少次午夜梦回,不知道多少次想起那天的他,想起他轻轻那句“以后的路,我就不陪你走了”,她就心痛得无法呼吸。
她觉得自己快死了。
她忽然想起了那年的电话。
那年她从新闻里知道当年的一切,穷尽一切办法找他,可没有丝毫消息,于是拨通了她的电话。
“你就不怕他不顾一切跟我走。”
“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他喜欢的从来都是我。”
“他……也渴望坚定地被选择。”
果然如那个女人所说,自己永远斤斤计较,永远患得患失,永远怕自己的付出比别人多上哪怕一丁点。当初和他在一起时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明明在这个圈子里已经身心俱疲,却仍放不下那点利益。
可总是被遗弃的他,总是被留在原地的他,总是一个人的他,一定是渴望有人不顾一切地对他说:“我就要你。”
手机的提醒音仍在不断响着。
打开手机,是流量小生发来的消息。说当时是天时地利人和之下的一时情不自禁,希望她不要介怀,不要因为这种小事毁掉前途,那不值得。他还是希望方蔷能配合他对新戏进行宣传,你好我好大家好。
方蔷指尖握得发白。
经历了这么多,多少得有些成长吧。
“SB,毛没长齐还学人家玩霸道总裁那套,给老娘有多远滚多远。”
不等回复,她直接摁下了删除键。
蜷缩着身子,把自己整个缩紧椅子,在漆黑的夜的陪伴下,借着屏幕的光亮,方蔷一页页、一张张翻看着这些年的时光。有张扬、有耀眼、有开心、有满足、有疲惫、有无奈,更多的却是无尽的孤寂。时间在不知不觉流逝,天尽头的地平线一侧已经隐约看得到初生的朝阳。她终于长长出了口气,拨通了却雀电话。
“方姐,你总是联系我了,台长这两天都要把我逼疯了!”
“小雀儿,那部戏的宣传我不去了,你就直接这样回复台长吧。大家也不是冲我来的,不会有多大影响。”
“方姐……”
“还有我手里的代言,都推了吧。你帮我准备下,过完年我去台里解约。”
“方姐!你跟台里有合同的。签了那种合同,违约的代价没人付得起!”
“我这些年也赚了不少,再算上我那些房子车子,怎么也够赔吧?”
“可是这样你还能剩下什么啊?方姐,你奋斗这么多年为了什么啊?”
“就这样做吧。小雀儿,我累了,也倦了。”那曾无数次想说,可又怕支付相应的代价而无法说出口的话语终于说出口,没有想象中的失落,反而如释重负,“我曾以为那是我喜欢的,可那是曾经。”
“这么多年了,大家都过得很好,哥哥很好,妈妈很好,就连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很好,只有我不好,只有他不好。”
“方姐……”
却雀仍有些不甘。
方蔷却只是笑了笑,有些开心的样子:“你那个男朋友,既然那么喜欢,就早点答应人家吧,别让人家等了。”
姜黎,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答案。
……
本来第二天就该回来,可李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忘了春运这回事。
会开完了,字签了,聚餐推了,人撤了,可回平安县的机票火车票汽车票票票都订不到了。他最终在黄牛手里买到一张站票,在火车上的一天一夜他几乎没闭眼,有时坐在地上,有时靠在墙边,有时避让过道里售卖餐食的阿姨和来来往往的乘客。
可终究是熬过来了。
嘹亮的汽笛声中,1314次列车终于缓缓停靠在那熟悉的站台旁。
难得的艳阳天里,李想揉着酸痛的肩膀下了车,感受着身上的温暖,他有些惆怅。上次来这里时他高中刚毕业,对未来无限向往。而再次站上这熟悉又陌生的站台时,身边人的人却已经去了大半。
时间,还真是无情啊。
就是在这样的感慨里,李想走出出站口,然后恍惚。
他不知道是因为太阳太大,还是因为眼前的一幕太过耀眼。
暖阳下的她穿着鲜艳的红裙,一手里举着两个大大的冰淇淋,一手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