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封狼关。
自从老镇北王薨逝后,秦凝之夜夜难以安寝,睡梦之中皆是父亲静静地站在他的床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欲逃,却挪不动半根指头,只得闭上眼装作看不见。可这样只会进入下一重梦境,在那,依旧是一言不发却死死凝视他的父亲。
重重梦境教他精疲力竭,睡醒之后竟比入睡之前还要困倦。可昨日三弟的到来,却让他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
梦里他与秦延之决一死战,原本天纵英才的对手,却在他的手下过不了几招,仓皇逃脱,他大度地道:“怕死乃人之常情,本王念在你我血脉相连的份上,就不同你计较了,滚吧。”看着三弟踉跄的身姿,他不禁在梦中笑醒。
不多时,在他用早膳之际,军师便按时来主帐中候着了。
“军师昨日将三弟安排在何处啊?”因着梦境的缘由,镇北王头一件想起的事情,便是确认此事是否如他所愿。
“禀王爷,三老爷从前便是在骑兵师效力,如今军中也唯有佟参将的营帐空着,属下便自作主张让他住了进去。那营帐就在骑兵操练之地附近,在帐内就能将士卒们训练之声听得一清二楚,掀开帘子就能亲眼看到。”
“三老爷多年未出王府,怕也是对军旅生涯想念得紧,因此属下特地做了此番安排,盼着能解他的思念之苦。”
军师跟了镇北王多年,将他的心思摸得透透的,自是明白王爷究竟为何将秦延之留下。无非不过是想让他亲眼见证将士们强健的体魄,好教他更觉着自己是个废物。他愈自伤,王爷愈心安。
果然,听完安排的秦凝之爽朗地笑着,不住地颔首赞道:“此事办得不错,当年能打下这封狼关,三弟也出力颇多,只可惜他出了意外废了条腿,此后就再不肯出王府半步,真是可惜啊,呵呵。”但他满面的容光看不出半分可惜之意。
眼下帐中只有他与军师二人,连遮掩半分也是懒得。
“平靖关处可有消息了?今日都是封锁的第五日了,再多怕是万莫关的将士要关不住了。”
本陪着笑的军师脸色微僵,但传来的信上写得清清楚楚,他自不敢瞒下,只好将传信递上,识趣地躲到了角落。
镇北王接过信,原本愉悦的神色逐渐冷了下来,待他看完之后更是食欲全无,“砰“的一声一掌拍在了桌几上,教它一分为二,桌上的食物也都掉在地上,稀里哗啦响成一片。
“倭贼可真是下贱德行!”
“正是如此,王爷本与他们所谓的将军都已议定,让他们出面解决平靖关中的将士,我们助他们一路打到京城。谁能想到这些倭寇,竟只派出了数十个奸细去平靖关军营中下毒,全然不想正面抗敌,白费了我们的打算。”军师也在一旁愤愤不平。
不过镇北军自然也不是抱着这等打算,只不过是想利用这数万倭寇,解决了平靖关中圣上派来的将士,免得让自己背了个坏名声。
可眼下倭寇与他们各怀心思,只是下了些巴豆粉,教将士们上吐下泻、无力抗敌,他们大部队则绕过平靖关,直往京城去了。
“倭寇大部队已经到何处了?”镇北王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问道。
军师仔细算了算,推测道:“今日应当就到万莫关附近了,佟参将大约也收到消息了,应该会有所行动。王爷可还要另外吩咐旁的命令?”
“别的又何妨,燕北诸城定要给我牢牢守住!让带路的人改道,莫要在我燕北地界多逗留。万莫关再封三日,待倭贼到达京城后解封,如此一来,咱们便可打着勤王的名头杀入京城。”
“王爷说的是,王爷说的是!这法子真是万无一失!”虽说镇北王的话,与他先前提出来的计划并无区别,可上峰就爱听恭维之言,他又怎会错过这个机会。
不过现如今仍有一事亟待解决,原本按他们的计划,平靖关此时应当是被倭贼偷袭之后,少有人生还,自没有人能传出封禁的消息。可现下倭寇私自变更了行动,只是下了些不致命的毒,他们又该如何圆呢。
“不若咱们就实话实说,得到消息平靖关中有外蕃奸细,因此特地锁了进出,只为将他们一网打尽,然后将那数十个倭人当着众人的面斩首,也就平了众怒。”军师灵机一动,干脆将不守信用的倭贼给推了出去。
镇北王仍旧皱着眉头,道:“你自己看着办吧,只是平靖关祸事不除,本王始终心里不安,不若干脆下些致命毒药,一并推到倭贼身上?”
这下轮到军师叫苦连天,只好拼命想着措辞,小心翼翼地道:“王爷不愧是天子气象,出手非凡气魄。只是平靖关的将士们眼下已遭了一波毒,怕是要闹起来了,咱们这些做下属的实在惭愧,怕是不能将人一一毒死,实在是属下们配不上王爷的宏图伟志。”
“呵……”秦凝之不禁冷笑出声,心中对鹰卫的渴望更甚。
死老头子,临死都不肯将鹰卫的下落告诉他,更不用提执掌鹰卫的方法了!若不是他在老爷子的书房之中,无意间翻出了鹰卫的名册,怕是到死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若有了鹰卫,他何须与什么倭贼做交易!
“那你说本王该如何是好?”
军师刚刚驳了王爷的面子,哪里敢抬头看他,忙跪伏在地,答道:“王爷不若再等等?再过几日,等西北传出消息,咱们可让平靖关的将士们前去西北支援,这样一来也能调虎离山。”
“就依你之见吧,还不快滚出去。”
“是,王爷……”
正午,万莫关。
这几日陈竺鹤天天取了个小几坐在军营大门处,偏他未出营门口半步,佟参将就算瞧他这德行,气得牙痒痒也拿他没办法。
“哟陈少监,今日怎么站着了,你那小几被你坐塌了?”
“回将军的话,冬日暖阳正好,来此处晒晒罢了。”
就在参将想要再讥讽几句之时,身旁来了位将士,附在他耳畔边说了几句,二人就掉头离去了。
“看来他们收到新的消息了,只是不知是从封狼关处来的,还是平靖关了。若是不眠不休地赶路,明日他也该到京城了吧。”他看向四周的天空,空无一物。
“平靖关眼下如何?”二人走到僻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