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黑,晚宴就开席了,圣上与皇后端坐在上,王孙贵族与朝廷权臣分列左右,中间的空地则是用来检验教坊司辛苦数月的成果,歌舞不休、赞誉声不止。
天色渐晚,晚宴也接近尾声,圣上便开始给在座的各位“压祟”,很是厚厚地封赏了一番。轮到瑞阳时,他更是为了庆贺她成婚,将她的食邑又添上了三成,教二公主的脸又耷拉了几分。
只因寻常公主的食邑规格是郡主的两倍,而圣上与皇后为显对瑞阳的疼爱之情,将她的食邑早早地抬了五成,今日又在此基础添上三成,已与寻常公主的食邑已相差无几,全然不似传闻中待她有半分厌弃的样子。如此殊恩,倒是让她颇有几分不自在,觉着周围众人的眼光针扎似地盯着她,让人只想逃离。
好在谢恩之后,阿碧在主子耳边低语,言秦源秦大人有事求见,她才能借故暂时离了这是非地。
一刻钟后,她依约到了地点,就见着秦副使正在清点些什么。她疑惑地问道:“秦大人,这是在?”
秦源见人已来,行礼致歉:“除夕夜扰了郡主晚宴雅兴,是在下的不是,实在是身负恒儿所托,定要在今日将新婚并新春贺礼送给郡主,方打扰了,望郡主海涵。”
经他这么一提醒,瑞阳这才想起来,过去每年的除夕夜,秦恒都会为她准备新春贺礼,因他知她不喜收贺礼,便将一年来见着、准备的新鲜玩意在这一天一同交给她。但她在知他心意后,也只是在偶尔推拒不了之时才收下,大多数时候只是谢过他的好意。
坦白来讲,她并不知秦二究竟为何爱慕于她,甚至到了无论如何都不肯与他人议亲的程度。二人虽自幼时相识,却并不多见面,也不甚熟稔,甚至比不上她与秦源的关系。但今日的好意,她承情了,大大方方地谢过:“多谢二公子美意,我收下了,待他遇见心仪之人后,我定厚礼相赠,贺他大喜!”
在踌躇几番后,秦副使还是拿出了一封信交给她,道:“这封信是恒儿寄给我的,叮嘱我千万不要教你看见,他只是实在心中憋闷,想找个人说说心底话。但我觉着,他的这些心意,总不能只让在下这个做堂兄的晓得,还是得让郡主明白,情从何起,一往而深。”
这话教人不知从何言起,瑞阳只好接过信,展开后细细地看了起来。
秦恒是个性子软和的人,待人接物都先犹豫三分;但他也是个认死理的人,一旦用心就倔得跟牛似的不肯回头。
他待她不同的起因其实非常简单,不过是他幼时因个性温和遭同伴欺负,而那时父母尚在的瑞阳路过,看不下去替他出了几次头,还教他遇到这些欺软怕硬的人不可退缩,千万叫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这让他对她万分崇拜。
而后她父母战死沙场,她被送到外祖家抚养时,秦恒就常常给她写信,虽然瑞阳并不怎么回信,但他还是坚持不懈地写了下去。当二人再在京城相见后,他却发现她不再如幼时的小霸王模样,而是将自己紧缩在再平凡不过的龟壳中,不敢伸出头一下,只叫人心疼不已。
这些年他的书越念越好,颇受诸位大儒赏识,在立朝后更是被当朝太傅收作关门弟子;而瑞阳除了及笄后的一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流言,再无可让人记得之处,更不提可教人称道的地方了。
二人所处的位置在时间中逐渐对调,他在这么些年的记挂中将崇拜、心疼等复杂情思通通转化为牵肠挂肚,求而不得之后更是辗转反侧,以至于非卿不娶。
看完长信后,瑞阳只叹道:“秦二公子这哪是爱慕于我,分明是牵挂于他自己的念想。他所想、所见的,并非真我,不过是他这么些年里想象出的一个人罢了。他待我自然有真情,但更多的仍是他试图救下的幼时的他自己。”
见她这般看轻秦恒的心思,秦源十分不赞同,“郡主莫非太过武断了些。”
“秦大人这般想也是自然,但秦二公子信中所描绘的女子着实并非我,本郡主也不曾觉着这些年的日子,过得有这般遭人同情。”
好脾气如秦副使也有些压不住自己的脾气,道:“若恒儿信中所言得不肖郡主,也似郡主刻意让人所感、所知、所揣测的那般女子,郡主又何必出此言语教他伤心?”
这些年来瑞阳有意无意表现得无甚长处,但在试探旻王的那一刻她便知自己的伪装会被秦源看穿,所以此时也毫无被拆穿的窘迫之意,只道:“人都是会变的,秦大人早年那般仁善之人,如今不也做了圣上的一把刀。哪怕大人待我们这些旧相识一如既往得妥帖、周到,我又怎知是否是大人刻意为之,好教人不知大人早已心硬似铁?”
他却反倒是笑了,“郡主今日态度,怕是已经猜到是我镇北王府所为方让你不得已匆匆定亲了吧。是,我也不瞒你,祖父老镇北王亲自上书给圣上,言辞恳切,只差涕泗横流一般,恳求圣上为恒儿赐婚,否则他将拼了这把老骨头进京面圣,行大礼求圣上给镇北王府留后。”
“祖父感念先王爷、王妃的功绩,但郡主旧闻着实让祖父难以接受,这才以给恒儿赐婚之名断绝你俩可能之实。圣上也是看出了这层意思,才让郡主匆匆定亲,实在是祖父教人难以招架,并非圣上不疼郡主。哪怕命郡主三月内议亲,他们还是再三确认了郡主与恒儿并无可能,方教郡主自己做主寻一良人。”
这话听得教人火大,瑞阳只知自己此次之灾定是镇北王府出了大力,却没想是老王爷看不上自个儿,才搞出的这通花样。虽她对秦恒着实没有任何意思,但这般教人瞧不上的感觉属实令人不忿。她也见过老镇北王,属实是个威严之人,能如此恳求圣上,圣上只怕也不好推拒。
见她脸色精彩,秦源又道:“另外如郡主所言,人都是会变的,在下如今做了圣上的一把刀,自然也不得不锋芒毕露。过去是我,如今是我,将来也是我,人不仅会变,也是多面的,还望郡主不要这般看轻恒儿的心意。”
“你怎知,他眼中的你并非其中一面的你;你怎知,他爱慕的不是全部的你?郡主并未给过恒儿任何机会,同样,郡主也从未给过自己一个机会去了解恒儿。如今郡主所处,皆是郡主所选,在下作为半个兄长,没有指摘的意思,只望郡主岁岁平安,日子和顺。”
瑞阳知他作为秦恒的长兄,自然为自家兄弟考虑,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