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周瑾心中莫名的烦闷难安,他骑马从城外的营中归来,脑海中不时的浮现出李瑾嫣的音容,他今日十分想见见她。 莫说是瑾嫣这般身份高贵的公府嫡女,便是普通人家已经及笄的女儿,也不是外男说见就能见得的。 相思最是折磨人。 周瑾骑马绕到镇国公府门前,正在公府门外一圈又一圈的独自徘徊,自家府中的管事骑马匆匆寻来,见了周瑾急着道:“世子爷,宫里来圣旨了,您快回去接旨罢。” 周瑾刚及弱冠,不过是巡城司里一个从三品的副官,哪里值得皇帝亲自下旨于他。 周瑾听了管家这没头没脑的话,他心中疑惑,开口问道:“父亲母亲不是在家吗?为何让我回去接旨意。” 管家回道:“这个老奴就不甚清楚了,侯爷只说让你赶紧回去接旨,听说仿佛是圣上给您赐婚呢。” 周瑾一听这话,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险些从马上栽下来。 待周瑾回到府中,忠顺侯和兰陵郡主皆是面带忧色的立在殿中,宣旨宦官已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见周瑾终于归来,宣旨宦官便是迫不及待的展开了圣旨,用那尖细的嗓音宣旨道:“忠顺侯府世子周瑾接旨。” 周瑾机械的屈膝俯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之爱女八公主青鸢已至及笄,品貌端庄,秀外慧中,今有忠顺侯之子周瑾,人品贵重,文武并重,已至弱冠,故朕下旨钦定为八公主青鸢之驸马,择吉日大婚。 钦此! 周瑾跪地听完了圣旨,脑中一片空白。 “周世子,恭喜了!快快领旨谢恩罢。”宣旨宦官瞥着呆若木鸡的周瑾,哑着嗓子提醒道。 兰陵见儿子脸色惨白,强忍着泪过来搀扶儿子,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劝道:“圣旨已下,唯有认命。” 周瑾被母亲搀扶着起身,却是神色木讷。 他爱恋了公府三姑娘李瑾嫣这么些年,心里早就已经再装不下其旁人,更遑论是个娇蛮任性,现下又疯癫无状的女人。 他接受不了这样残忍的事实! “周家世子,接旨谢恩罢。”宣旨宦官见周瑾愣着不动,他急着回宫复命,便下意识的将圣旨捧到了他跟前。 “我不能尚公主!”周瑾是个稳重的人,此刻却是怒发冲冠,他热血上头,将一切君臣规矩都抛在了脑后。 周瑾抓起圣旨,便是恨恨的掷在地上。 “瑾郎!”一旁的忠顺侯和兰陵郡主吓的惊呼出声。 宣旨宦官宣了大半辈子圣旨,还是头次遇到这样敢大不敬的人,他惊了好半响才脸色惨白,翘着兰花指对着周瑾喝道:“大胆周瑾,你竟要抗旨不?你可知抗旨欺君,乃是灭族大罪。” 老宦官这话真的不是危言耸听,抗旨欺君乃大不敬,祸及九族。 周瑾这般举动传到皇城,明帝勃然大怒,当即便要命人将忠顺侯府抄家问罪。 忠顺侯府亦是簪缨世族,兰陵郡主又是赵氏皇族之女,幸得宗室从中百般周旋求情,明帝才网开一面,没有祸及周氏一族,但却是褫夺了忠顺侯府的荫奉爵位,亲自下旨将抗旨欺君的周瑾革职流放北疆服役。 帝王之怒,流血千里。 周瑾闯下这般祸事没有连累族人已是万幸,自然也不敢再在京中逗留耽搁,赐罪的旨意下来当日,他便是由官差押解着踏上了前往北疆苦寒之地的行程。 赫赫有名的忠顺侯府一朝获罪,正所谓树倒猕猴散,京中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周瑾出京时,只有李陵带着副官梁进、胡大海前来相送。 褪去锦缎华服,换上一身囚衣,虽也掩盖不住这少年的俊朗,但却再不见那鲜衣怒马的明艳。 临别时,周瑾对着前来相送的李陵道:“即便是我沦落到今天这地步,我也绝不后悔。表哥回去待我转告瑾嫣,我周瑾这辈子无法娶她为妻,下辈子我定然早早登门求娶她。” 他虽然一直喜欢着瑾嫣,但是却是拘着礼,从不敢宣之于口,如今再不说,怕是这辈子也没机会了。 李陵重重的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回道:“一辈子长得很,今后的事谁又能说的准?莫要经此打击便自暴自弃辱没了自己。” 梁进看着昔日的好兄弟步入自己当年的后尘,感慨道:“我梁家当年获罪时,我才不过十二岁,便被发配北疆,只是不过五六年的时间,我这还不是又重新回了京中。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好兄弟,咱们在京中等你归来。” 胡大海见两个都能文绉绉的与即将别离的好兄弟道别,他个粗人嘴上笨得很,许是心里有话说不出来憋得实在难受,闹得他两只铜铃大的圆目赤红赤红的。 周瑾与李陵梁进话别后,看着人高马大杵在一旁的胡大海这幅模样,上前捶了一拳,骂道:“老子又不是去送死,大老爷们,哭哭唧唧的作甚?” 胡大海连忙抹了抹脸,扯着嗓子嘴硬道:“谁他娘的哭了。” “只是这城外的风沙太大,吹得俺老胡眼睛酸。”说着,他眼中的泪便如决堤的洪水般,一股脑的倾泻而下。 高高的城楼上,此刻,同样有个人望着周瑾的身影,泪雨滂沱。 静姝本来是打算带着瑾嫣去城外当面送别周瑾的,却是被瑾嫣拒绝了。 每每偶遇,他都是衣冠楚楚神采飞扬的立在她跟前,她知晓他的性子,定然不愿意自己这幅落魄的模样落在她眼中。 瑾嫣知晓周瑾对她的深情,若不是因为恋着她,圣旨既然已下,周瑾也便认命了。只因他心里装着她,他便是做了这般冲动的选择。 虽然他这样的选择,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但既然他宁愿为了她情愿拿自己的生命来抗争这世间的不公,她亦是要回报给他同样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