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簇烟花升起,照亮路上行人的脸。
尽管已是夜深,大家的脸上都还洋溢着节日的余韵。小年一过,便年关将至,预示着新的开始即将来到,一切好的与不好的,好似都有了个放下的契机。大人们短暂忘掉了成人世界的烦恼,伴着电视机里的载歌载舞喝酒搓麻。男人们的声音跟麻将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将夜晚的北方小城渲染得闹哄哄。
牧时舟拉上房间的窗帘,将喧闹和烟火都隔绝在窗外,随后转头看向床上的赵青梅,确认她看起来没什么不舒服,才轻快开口:“行了,饺子也吃完了,早点睡吧。”
赵青梅嘴上答应,却不闭眼。她侧躺在床上,手垫在脑袋下面,难得的乖模样,看着牧时舟笑。
“你笑什么?”
牧时舟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
“咋,看你笑也不行了?”赵青梅气势汹汹顶回一句,随即又乐呵呵地弯起眼睛。
“以前没发现啊,我女儿还是挺漂亮的。”赵青梅喟叹一声,拍了拍床板,示意牧时舟过来,“也不知道以后哪个小子有福气娶我女儿,真是便宜他了。”
牧时舟失笑,晃晃悠悠走到床边,将赵青梅身上的被子掖好,“天天的,也就你把我当个宝。”
屋里暖气足,赵青梅盖着被子嫌热,不高兴地把被子掀到一边,小孩儿一样,伸手拉牧时舟,让她躺到自己身边。
牧时舟很久没有挨着赵青梅睡觉了,她记得刚从孤儿院出来那会儿,自己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只有捏着赵青梅的耳垂,才能安心陷入梦乡。就这么睡了几个月,等到赵青梅把赵伦捡回来以后,牧时舟便后知后觉地有了当姐姐的自觉,自告奋勇要自己睡。结果独立不过一夜,牧时舟便被噩梦吓醒,踩着黑摸回了赵青梅的房间,蜷在她的胳肢窝下安睡完了下半夜。等到天亮一起床,才发现彼时还在襁褓中的赵伦竟是被自己挤到了床下。
想到这,牧时舟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又笑什么?”赵青梅也跟着她瞎乐。
“我想起我弟小时候被我踹下去的事儿了”,牧时舟向赵青梅更贴近了些,把自己缩成了小时候的姿势,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热意从赵青梅的胳膊下传过来。
“被你踹下去?”赵青梅一愣,想了起来,随即也笑了,“得亏你弟从捡回来起就皮糙肉厚,不然咱娘俩都心粗,他可活不到现在。”
牧时舟哼哼两声,“你对他那已经是够细心呵护的了,有时候我都觉得你偏心。”
“我啥时候偏心了?”赵青梅女士不服,“邻里乡亲的谁不知道我赵青梅最疼我家闺女!”赵青梅刚提高音量,就有些力不从心地咳嗽了几声。
牧时舟忙不迭帮她顺气,“那为啥我弟跟你都姓赵,我却姓牧。”
赵青梅气乐了,“你姓啥这事儿不得问你亲生老娘去啊,我怎么知道!”她用脚在被窝下踹牧时舟,“我把你领回来前你就叫那名了,我给你改了干啥?你弟还小,得给他起个名。”
“一个人的名字是很重要的。”赵青梅看向牧时舟,这是她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比小时候多了几分柔和,却好像又没什么变化,“名字承载着你降临之初,最爱你的人的爱和祝福,就像一个人的来处,决定你要去往的方向。”
“来处是不能忘的。”
“都是骗小孩的话。”牧时舟想了想,语气故作轻松,“我都被扔到孤儿院了,哪还有人爱我。”
“当然有啊,”赵青梅将牧时舟搂在怀里,像小时候那样轻拍她的背。
“当你妈和你弟是死人啊。”
“呸呸呸。”牧时舟将脑袋埋得更深,她的手透过睡衣摸到赵青梅精瘦的肋骨,硌得她有点想哭。
“妈,”牧时舟抬头,眼神亮晶晶的,透过黑暗她望向不再丰腴的女人,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
“你当时,为什么说我跟你像啊?”
牧时舟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很多年,她跟赵青梅从头发丝到脚趾缝,可以说没有任何一点儿相似之处,她以前觉得,说不准是赵青梅从她的瘦弱身子里,看出了那么点儿跟自己相似的豪迈之气。但在她小学时试图见义勇为、帮被人欺负的华泽出头,俩人却反被打得头破血流后,她就彻底放弃了自己侠肝义胆的可能性。此刻她试图从赵青梅口中问出个结果,期盼着她能给自己一个爱的答案。
赵青梅理直气壮,“啥像不像的!我就是看那群小孩里你最瘦,一看就最好养活。”
爱破灭了,牧时舟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狠狠一拉被子,“......我真是闲的跟你聊天,睡觉!”
牧时舟并没看见,她的身后,赵青梅笑意逐渐褪下。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一丝怀念。
*
牧时舟是被渴醒的,不过囫囵睡了二十分钟,她便被口中的干燥激得睁开了眼。她转头看了眼赵青梅,女人睡得正香。牧时舟掀开被子,小心翼翼下了床,向房间外走去。
接水的当口,牧时舟看见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还差十分钟十二点。
牧时舟坐下,将身子陷入沙发的包裹中。沙发边上,挂着一件黑色的斗篷。
牧时舟并没注意那本不属于自己家中的东西,一边喝水一边打开电视,听着里面热闹的声音,开始盘算自己的银行卡余额。
两万,只够再给赵青梅做一次化疗。
牧时舟将数字旁的小眼睛开了又关,关了又开,那数字也没再多一分。
牧时舟叹了口气,将手机锁了屏,手机黑了又亮,是老李给她发来的短信,让她明天去他办公室,他要跟她聊聊。没开灯的客厅里,手机屏幕莹莹闪光,与电视透来的光线一同钻进牧时舟的眼睛里,但此刻的牧时舟竟然觉得,那短信比骤然而来的亮光更为刺眼。
牧时舟还没想好要怎么回老李,敲门声便遥遥传来。
“谁呀?”
牧时舟皱眉,看了眼门口。
门外安静了下来,牧时舟以为是谁走错了,刚要拿起手机起身回房间,门口就又传来了敲门声,且那响声愈演愈烈,颇有她不开门就一直敲下去的趋势。
牧时舟看了眼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