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时舟打小便是个循规蹈矩的孩子。
其实赵青梅没骗她,当初从孤儿院一眼看中牧时舟,的确是觉得她好养活。但更重要的是,她看起来聪明。
赵青梅卖了半辈子包子,没什么文化,就奔着找个聪明孩子给自己养老。人家不都常说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牧时舟这窗卖相极好,眼睛溜圆,葡萄似的,看着就机灵得不得了。赵青梅把她领回来后是越看越喜欢,径直将孩子提溜到后街的棋牌室,向麻友介绍一番后,便把垫麻将桌脚的杂志抽出来,让牧时舟给大伙念,就指着自己这新鲜出炉的女儿让她在这帮半文盲面前出一番风头。
结果牧时舟盯着那杂志半天,支支吾吾吐不出一个字,赵青梅这才发现,这孩子看起来聪明,竟是连大字都不识一个。
赵青梅一边感叹什么狗屁窗户,一边为她女儿未来的文化教育发愁。思来想去,她忍痛将攒了小半年的钱换回了一瓶名酒,低头哈腰送给了隔壁私立小学的校长,成功将牧时舟塞进了关系户云集的“火箭班”。
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牧时舟最懂看别人眼色。她知道赵青梅想看她拿好成绩,所以她吭哧吭哧努力学习,不是学知识,主要是学认字。
人家五六岁干的事儿,她笨鸟后飞现在开始。但还是有点不一样,别人学认字从在家背唐诗三百首开始,她的认字根据地则是学校后门的二手书店。
每天放学,牧时舟就窝在那个陈旧的破书店里看书。细碎的灰尘在光线里飞扬,牧时舟靠着书架,随便抽了本书,便一个字一个字开始学。等到一学年结束,牧时舟终于将字认全,那本书也被她翻得滚瓜烂熟。
抽高了身条的小孩走到书店老板面前,将书放到桌面上,怯怯开口,“叔叔,请问这书的后面几册有吗?”
木桌板上,书的封面已有些泛黄,哈利波特与魔法石几个字皱巴巴地嵌在纸上,落到了牧时舟渴望的眼睛里。
牧时舟眼巴巴等到十二岁,也没等到霍格沃茨来接她的列车。再过几年,她更大了些,便就将那曾经奇异的书中世界忘得彻底。直到今天,半个小时前,她穿过一堵墙,来到了建康路33号,看着一个漂亮男人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向她伸出手——
“欢迎来到陪决街。”
街灯将他周身染上橘黄光晕,漂亮得让牧时舟有些晕眩。
“那个,”牧时舟愣了好半晌,从一片浆糊的脑子里凭直觉抽出第一句话,“你魔杖呢?”
*
“你是个智障吧。”牧时舟捂住自己的脸,无声哀叹。
这是间简陋的房间,说房间其实有点抬举它,在牧时舟的眼里,正常人一般称这种地方为山洞。山洞里除了电视和沙发,其他的摆设几近于无。就连那电视,也还是个带天线的远古款式。牧时舟瞥了眼空无一人的客厅,偷偷按了下遥控器,还好,还能用。
“你想看那个方盒子?”
牧时舟被吓了一跳,回头就看见男人突然出现在窗口,手里拿着一张与牧时舟手中一样的卡片,走到了她的面前。
牧时舟看他拿起遥控器,才后知后觉地摇了摇头,“我不看。”
男人不置可否地点头,将遥控器扔回原位。牧时舟瞄了眼泰然自若坐在她身边的男人:“所以,你叫卵、卵——”
“陆岸。”
陆岸忍无可忍,打断牧时舟的话。
“行,陆岸。”
牧时舟转向他,一脸正经。
“所以你讲的都是真的?这个地方就是所谓的陪决街?”
陆岸点头。
“那你跟我讲讲,我是谁。”牧时舟思索了一下,严谨地修改了自己的措辞,“我上辈子是谁?”
陆岸早有准备,听到牧时舟这么问,便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牧时舟定睛一看,封面上是几个劣质的古风人物描图,人物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仙剑奇缘传》几个大字。
陆岸翻到书的第一页,骨节分明的手轻飘飘点了其中一行,“就这个。”
牧时舟凑上前去,轻声读出陆岸手下的文字:“渊琢立于天庭之上,天帝等人看着昔日战神的暴怒,均不敢上前。”
牧时舟舒展开眉眼:“渊琢,我上辈子这名还挺好听。”
陆岸一哽,瞟她一眼:“那是男主。”
“……”牧时舟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又眯着眼睛将那句话读了几个来回,面上显出一丝羞赧,“哎呀,天帝这位子给我,我属实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天帝,你是这个。”
陆岸翻了个白眼,在“等人”俩字上重重敲了敲。
“……我就在那个等里啊?”牧时舟觉得自己遭受到了人生的重创,她生无可恋,起身就要走。
陆岸叫住她:“后面还有。”
牧时舟回头,看着他将书翻到最后一页,开口念道。
“渊琢看着身前为自己挡箭倒下的仙官,满面震惊。那人他没什么印象,只依稀记得总能在无意间看到她的身影。‘牧时舟’,仙官开口,‘我叫牧时舟。’说完,仙官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
牧时舟抬头看向陆岸,无语凝噎。她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想活。
陆岸合上书,气定神闲地开口:“这没什么,来到陪决街的人,没几个是不惨的。”
他想了想,还是实事求是地点评,“不过像你戏份这么少的,确实也没几个。”
牧时舟干笑一声:“你看我像是开心的样子吗?”
陆岸安慰她:“我研究过了,你这小说虽然是个盗版,但里面的天庭还挺正规,你是正儿八经考上去的,有编制。”
“怎么当神仙也要读书啊?!”牧时舟忍无可忍,转身就走。
下一秒,陆岸瞬移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一双桃花眼盯着她:“这就要走了?可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会来?”
牧时舟这才想起正事,她忍下胸口的不忿,悠悠开口:“你说,跟你走,你可以救我。”
陆岸笑了。他笑得过于灿烂,以致于牧时舟几乎疑心自己在他脸上看到了一抹庆幸,但那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