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顾彦宸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解下大氅，去罩住女子将出水的身姿，待他回神时，那女子裹着有他余温的大氅已经俏立在眼前。
“谢顾四叔相救，家父择日定当登门相谢。”
林秋晚九岁那年见过这位登科状元的风姿，那时父亲还没被外放，也收到义兄顾家大房顾彦柏的请帖，阖府去赴了顾府顾彦宸的登科喜宴，那日她第一次唤了顾彦宸一声四叔。
岁月过得太久，她却还记得那时顾彦宸的少年风姿，惊艳绝绝。
她在洞房夜看见顾千沐时，其实还偷偷将顾千沐与顾彦宸比较过，但显然无论在哪方面与顾彦宸相比，顾千沐都是万不能及的。
顾彦宸则在回忆，林秋晚是他的哪一个侄女。
“盈儿！快醒醒！”
顾千沐狼狈的跪在一身湿衫的徐盈盈身边。
“四叔，您救救盈儿！”顾千沐跪在地上将徐盈盈半抱在怀里，言辞恳切地看着顾彦宸。
红霞靠在林秋晚身边悄咪咪地往徐盈盈身边张望，插嘴道：“奴婢听说把人倒挂在背后奔走，可治溺水。”
顾千沐看说话的是个才十岁的孩子，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可下一瞬顾彦宸却开口让他照做。
别人的话可以不信，但顾彦宸开口确实妥帖的，只几息的工夫，徐盈盈就张口吐出了一口水。
“咳咳！”天旋地转间，吐出来的水又灌进了鼻子，徐盈盈难受的瘫在地上。
几番调整呼吸后，徐盈盈才有逃出生天的庆幸，回想刚才被人按在水里的狼狈，眼圈红红的落泪。
“沐哥哥，盈儿被人按在水里差点就死掉了，呜呜呜，她还踹我好几脚！”扑进顾千沐的怀里，徐盈盈哭的泪花带雨，她是真被吓坏了。
红霞瞬间回怼：“你脑子也灌水了吧？是你把我家姑娘撞下来的，我们还没说你呢！你哭个什么？”
徐盈盈从来没这样被人怼过，瞬间更委屈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你家姑娘抓我发髻我才落水的！”
船上几人不约而同看向徐盈盈的发髻，连顾彦宸这样不假辞色的男子都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牡丹髻都会充以假髻来垫高，可徐盈盈的发髻早就被灌满了水且被林秋晚拍得松散，刚刚顾千沐背挂着奔走时那些假髻不知何时竟散落一地。
可想而知，徐盈盈圆润高挺的发髻崩塌后整齐糊在脸上的狼狈，活像被扣了一个漆黑的菜盘子。
精致的三白妆被水印花了一脸，眉黛染的两个眼框黢黑，额间的花钿掉在了唇角，变成一颗圆溜溜的红痦子。
“鹅鹅鹅……”红霞笑得两肩直抖，“春风楼里的妈妈和你是一模一样……”
徐盈盈被气的两只眼睛更红了。
顾千沐责怪地看了林秋晚一眼，他刚才确实看见是这个姑娘拽着盈儿落水的。
“虽然姑娘是平白受累，可也是你把我表妹拽进水里的，如今你纵容婢女欺辱我表妹，是不是太过刻薄？”
林秋晚面露委屈，眼底已是滟滟光色，细齿咬着唇壁，她妆容素淡，在落水后更显姿容淑丽，柔弱可欺。
“这位郎君是说妾心思歹毒吗？明明是我被无辜牵累，惊慌之下抓了小娘子的发髻怎能是故意为之，我与这位小娘子素昧平生，又有何仇怨狠毒至此？”林秋晚知道顾千沐最是心疼弱柳扶风的女子。
徐盈盈看见顾千沐思索的模样，娇气地依偎在顾千沐的肩上，哭嘁嘁地说：“那我是骗人的吗？分明她还踹我好几脚！”
林秋晚似被打击，踉跄一步被红霞扶住，道：“我与姑娘素昧平生，姑娘何故污我？”
顾千沐果然犹豫片刻，看了弱柳扶风的徐盈盈一眼，又瞧瞧满脸更显羸弱的林秋晚一眼，说：“盈儿你是不是因为猴子伤你才迁怒这位姑娘的？她那时拽你应当是无意的，咱们有错在先，你与她道歉好不好？”
徐盈盈两眼一翻，彻底被这个墙头草气晕过去。
船身靠岸，顾千沐头都没来得及抬就抱着这样的徐盈盈往马行街的药铺跑。
初春的夜风寒凉，吹的林秋晚红了鼻子，顾彦宸让出了马车，林秋晚没有扭捏推辞，她的记忆里还带着对前世四叔莫名的信赖，齉着鼻子道了谢上了马车，竟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披着陌生男子的大氅。
青鸾扶着林秋晚上了马车，瞪了眼跟在后面惴惴不安的红霞。
苏秋晚在州桥寻找红霞时，苏栗和苏文君沿着御街在往北找，遇见了父亲苏昌言，等他们回来时，州桥已然恢复了宁静，
顾彦宸穿过人流准备回府，便遇见了在找林秋晚的苏昌言。
外官回京如果不想经过五年一次的层层栓选，最快的途径就是堂除授官，也就是要有人推荐，政事堂执宰附议后可以不经过吏部直接选任，入京便可直接进入中书省，他此次回京，便是由苏昌言举荐才挂职在中书舍人阙的。
虽然还是外制官，却负责起草皇帝的任命，可以在中书门下间行走，直接参与内阁政令的审核。
“苏大人！”顾彦宸恭敬行礼。
苏昌言回头，便见顾彦宸立身行礼，眉骨清隽，温其如玉，气质斐然，站在人群阑珊处，周身环顾着士大夫的儒雅正气。
倏地，苏昌言又扭头看向自己十八岁还没人上门提亲的女儿，心思一转，颇为和善地开口：“贤侄不若与老夫一聚会仙楼？”
天子重臣亲侍皆有赐宴，于矾楼君臣同乐，苏昌言此时显然是醉翁之计不在酒。
春夜，顾府。
天暗如铅，云沉似水，窗外的芭蕉叶在窗棂上晃动，印出斑驳倒影。
顾彦宸躺在月光里，浸在一处荒唐的梦魇里。
他看见今晚唤自己四叔的女子一身婚服的出现，新郎却看不清面容，似笼在一团黑雾里。
他看着他们拜堂，喝下交杯酒，自己的心却在那一刻觉的钝痛，隐隐的，觉得自己很重要的东西被人抢走了。
画面一转，下一帧画面里那个女子穿着红衣站在自己的面前，一块香泽细腻的潘谷墨从她的手里递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