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亚看着正在阅读日记的安德,忽然觉得仿佛是过去爱洛坐在纱质帷幕中和他聊一些有的没的。
她才死了不到两天,关于她的一切却占据了他所有的想法。
他总觉得她孤独得让人可怜。
他知道“金丝雀”的说法,知道上流社会对待好看的女孩子是怎样的残忍又不人道,哪管她是哪家的小姐,是哪国的公主。所以爱洛的孤独应当算得上稀松平常的事——既然含着金汤匙出生,就好好得抿紧,别松了掉了,掉到地上。
他看着原本活泼的女孩变得端庄斯文,尤其是在夫人去世后,谁都说爱洛小姐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知道她没有变,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理所当然地带上了假面,众人还投以怜悯的目光,欣慰地称之为“长大”。
他原本为自己看穿了这份伪装而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最理解爱洛的人,现在想来不是,他是看了她的笔迹才知道夫人是被谋杀的,他才知道她每日活在死亡的恐惧中。
这样一来,他们相恋这回事,也变得飘飘忽忽,不太可信。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爱,甚至对于这份感情,该拿什么样的形容词去定义,凄美或是甜蜜……他不知道,也许爱洛会把他们之间的情谊会将它讲述得感天动地,如同所有煽人泪下的爱情小说……但他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
事实是,她的身边只有他,在她告白的时候,他也就顺其自然地答应了。直到她主动牵起他的手,冰凉细腻的触感,他才回过神来,心里洋溢起姗姗来迟的雀跃。
爱洛说,他过于自卑了。
她选择他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她说:“我想了整整一天一夜,上课想,吃饭想,连写作业都在想,才最终决定和你在一起的。”
“为什么要想那么久,当然是因为我是个麻烦精,必须得好好想想怎样调皮才能不给你惹麻烦啦,提亚尽管去做想做的事情,我不是只会当拖油瓶的小姐。”
看,她在他面前说了真话。
他不知道她接下来会怎么个“调皮”法,但是他的确感受到了——她在认真地对待他,对比下来,陷入纠结和死胡同的他反而显得幼稚。
从那以后,他试图记下她的每一句话。
可爱洛是个话痨,这很让人伤脑筋。
如果没有人阻止她,她就会无休无止地讲下去。
哦,也得看场合,在无聊的舞会和餐宴上,她甚至会不耐烦地当着那些小少爷的面说出“您继续说,我先打个盹”这样没礼貌的话,即使在他看来这反而很可爱。
他们差很多岁,他能轻松掀开魔兽的头颅的时候爱洛还只能踮起脚扒拉着窗沿,但是她比同龄的小孩心智成熟很多。
“小孩子懂事对于大人来说是优点,对于她自己来说……却是很悲哀的事。”她说这话的时候,树梢的飘落的叶子顺着她头发一路滑下来,叶尖啪嗒掉落到了地面,“要是不觉得滑滑梯幼稚的话,我大概也能玩上一整天的。”
要是让人心满意足的事情没那么求而不得……可世上哪有唾手可得的满足。比她稍微年长一点的自己,忘了向她传授“知足”的要领。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如今的安德相处,她身上有爱洛的影子——无孔不入地将“利用”这个字眼渗透到每个细节,这样熟悉又陌生的距离感,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只有一点他再清楚不过了——起码不能把对死人的感情寄托到一个相识不到一月的女孩身上。
安德是安德,爱洛是爱洛,她们之间的区别是,安德并不属于他。
他回忆那些爱洛说过的话,试图找到一些暗示,比如遗言,比如无意中的交代,幸好,他把她的话一一记下了。
——“能轻松切割一切事物的念能力……嗯……如果是我也许会去当一个医生,不过能切出透明的肉片也是值得惊叹的事。”
——“提亚去考个猎人证吧,就当是去谋一张一亿元的饭卡。”
——“阿迪奇在你去考猎人证的时候似乎精神出了点问题,家里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来了很多没见过的大人,我很害怕,你不去地下室的时间,能留在我身边当我的保镖吗?”
——“我不喜欢衣柜里的裙子,有一种被虎视眈眈的感觉,可明明裙子上面又没有长眼睛。提亚的大衣又大又暖和,我想窝进里面去。”
——“提亚,要和我一起搭积木吗?我想把整个邸宅都搭出来……好吧,我是觉得你的手更稳一点,那你站在一边好了。”
——“嗯为什么这几个房间是空的?这是我的,爸爸的,还有弟弟的房间……空荡荡的看起来和棺木一样,不过棺木里得放尸体呐……我只是觉得这个房子是个好地方,只是我们这家人把它搞脏了。”
异变到来了。
有一天晚上,两个男人,一个体型壮硕,大夏天穿着兽皮制成的短袖,手一抓一提就把邸宅铁门轻松拆掉了。在他身后另一个无精打采的男人,拿着一把刀,刀很快,人的头颅能沿着脖子上的血线轻松滑落,还在沾着泥水的草地上轱辘轱辘滚,门卫老头子就是死在他的刀下。
邸宅乱作一团。打算趁乱偷走珍宝的仆人被两人悉数拦下,俨然演变成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先是护送巴忒逃了出去,等他再拼了命地跑回邸宅。避开强盗的视野,打开房门,发现爱洛正神色安定地坐在她的床上,赤着脚,抱膝低头看书。粉色的睡裙垂在床沿,她的呼吸声平静和缓,一如往常。
门背后是男人放肆的笑声还有刀切割骨头的咔咔声,声音越来越逼近了。
“爱洛,我们从窗户逃走!你先走,我去救少爷,别担心!我们会赶上你的!”
她抬了一眼,幽幽的目光在他着急的神色上驻足了几秒,再低下头,翻向下一页,她说:“不,让他留在这。”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把阿迪奇留下来。”她重复了一遍,平稳的声调,几乎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压迫感。
爱洛的话一定没错的。只要照做就好了,但是他不由得怀疑是她想利用这场灾祸趁机除掉她的弟弟。
他们一起逃脱到另一个城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