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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门的世界》(1 / 4)

他把刀刺进了安得的心脏。左右转动了三次,在那之后,他厌恶自己的手腕,伤疤就是在那时留下的。

他从医院出来,从法庭出来,从警局出来,从报社出来……他很累,有时候站着,有时候坐着,有时候能被递上来一杯茶水当做他重述第三十二次的奖励。病床前那些嘘寒问暖的人问的不是他的饱不饱、饿不饿。就算他们什么也不说,他也看得出来,他们其实是想问:你和杀人犯上过床吗,她牵着你的手说不定前几秒还碰过尸体,你觉得怎么样?

媒体称他为英雄,类似于潜入毒窟的记者,埋伏在邪/教里的正义间谍。年轻勇敢的预备警官和冷血无情的连环杀人犯的故事日日盘踞在浏览器首页——这是他醒来后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主角还是自己。

安得的父母来到他的病床前,深鞠了一躬,他们之间什么都没说,而他认为这已经是莫大的歉意了,他曾经到她家做客,那天晚饭很好吃,阿姨做的烤鸭需要配上精心调制的酱料,他们还一起嘲笑安得蒸的蛋羹样子比得上行星表面——他们向一个杀害自己女儿的人弯下了腰。他躺在病床靠背上,他想说声“对不起”,但是头顶炙热的照明灯、黑漆漆的镜头都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它们在证明一点——他是“被欺骗感情的受害者”,是“清醒地奋起反抗的英雄”,它们要他打心里理所当然地接受赞誉和同情。

然而第二天,众人雪亮的眼睛仍然找到了突破口——“杀人犯的父母一滴眼泪都没有掉!果然这种家庭教育会养出畜生!”

他在如此义愤填膺的拥护声中出了院,他觉得那天的天气很好,正如护士小姐说的一样,是个适合出院的好日子,他觉得他的心情和终于出狱的人一样明朗。

他有想去的地方,他换了一身装束,七拐八拐地来到了安得家附近,她家在小区八楼,远远望去,白色的墙被熏黑,工人们正在清扫现场,人头在窗户的小格子里攒动——在安得的父母道完歉的第二天,他们点燃了房子。网上有人说那是因为房子里藏着其他证物,只是警察没有搜到,要说这种说法到底有什么依据——“墙壁还没凿开”“地板不是好好的吗”“管道呢”“马桶里可能有被冲走的残肢”……

啊,他觉得房子里的确可能有重要的东西,不过应该是安得记录下来的东西:比如说,她看书时拿铅笔在一旁长篇大论的批注;比如说买到了无比难喝的罐装冰咖啡,特意写了一个完美的计划决定让它停产,但是一想到它们家的牛奶还不错,决定放它一马,于是拿它来暂时垫桌角……

他觉得烧得对,就算安得的父母也葬身在火海里,他也觉得烧得对。

只有一个原因,这个原因的比重超过任何伦理道德和法律条规——他不想把一个秘密公之于众,他不想被人发现:在他心里,朝夕相处的同学和师长甚至比不过她的一个呼吸,一个眼神。

然而他不敢说,因为所有人都站好了立场,他们死都不愿意站在埋有她骨灰的泥土上。这样坚定,这样正确,无可指责。这还只是他们未见其真面目的反应,

他不能说。

他一开口他们就说。

“好了,你别多想,你没有错”“好好休息,大家都站在你这边”“你已经承受太多了,接下来就交个这个公正的社会吧”。

但是当话筒递到他嘴边时,他们又恳求他:“请说点什么吧。”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扯动嘴角,将他心里的人贬低地一文不值。说她素质低下,高学历全靠作弊,偷室友的东西,习惯撒谎,私生活混乱,总让他买各种各样奢侈品,虚伪,好看的外表都是假像,她脑子里空无一物,总觉得别人对不起她,却从不会反省自己,眼泪说来就来……嘴上没有一句真话……没有一句真话……

他知道他们想听这些。

安得她……也想让他说这些。

如今他站在小区一侧的十字路口,行人路灯,红灯转绿。人群如同鱼群往前游,他混在其中,就像应和着掌声,附和一个无聊的吹嘘,他也从新闻热点的头条掩藏进了人群中。

水消匿在水中,呼吸融进空气,从前是自然而然,但现在,狡猾的它们被察觉到了,他觉得他自己不见了,他不再是那个自信地一个劲地往前冲的青年人,他一下子长大了,变老了,步履维艰,觉得世间的正义愚蠢得可笑。他绕着十字路口斑马线围成的框走了一遍又一遍,红灯就停下脚步,绿灯就和周围的人一齐走,没人发现他的异样。直到天暗下来,再也看不清她房间的那扇窗,熏黑的墙与暗沉沉的夜色相互交叠,他的心也落寞了,他停下了脚步,站在马路口,他一瞬间不知道怎么走路了,明明他已经在这个路口走了一个下午。

他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狼狈地模仿路人的脚步,步调,频率,外八还是该内八,怎么调整脚腕……脚腕……他觉得手腕在发热,刺痛,这时,他突然又记起行走的技巧了。

他不知道她的骨灰飘向了何地,他还是希望在土里,他想在那上面立一朵剪下来的玫瑰,因为他担心土壤贫瘠,蚯蚓怠惰,空气凝滞,花开不了。他不知道她被埋在何地,这样的话,他就不会被困在这个路口了,他会义无反顾地前往……然后远远望着。

他回到了学校。

坐在教室里,补拉下的课。或者进行康复训练。生活以不可思议的形式安定下来了,没有人再提那些事。

但他坐在教室里,脑子里一遍一遍回响着把木桩凿进一旁同学的脊梁骨的声音,他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不知道他们究竟做了什么让他产生这种念头。

他反复探究这种想法的源头,发现他错误地将那些他厌恶反感,却无力抵抗的人的形象投射到了他身边的人。但是要说那些他仇恶的人到底姓甚名谁,他不知道,他觉得在他囿于医院的那段时间,他已经将他们打造、消化成了一种幽灵,一旦他放松警惕,这个无处不在的幽灵就会从他周围的任何人事中渗漏出来,他又会回到那段除了谎话什么都不能说的日子。

他觉得自己变得沉默寡言,但是往日的朋友却说他话多了,他们总能记起他说过什么。

他恐惧于自己正在成为安得的样子。求而不得的下场就是失去自己。但是成为她的话,似乎能够直视这些散发恶臭的幽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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