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饯别礼】
安德在房间里抄情诗。
琉克贱兮兮地凑过去看,半个脑袋穿透桌子,暴露在外面的眼球随着她的字迹移动。
【我们甚至失去了这个黄昏。】
【今天下午没有人看见我们手牵手。】
【当蓝色的夜降落世上。】
【从我的窗户我看见。】
【远处山上西天的狂欢会。】
“小鬼,你在干什么?”
“是告白吗?”
“啧,你有点吵。”安德说。
“是打算告白吗?!”他更大声地问了一遍。
“我告不告白关你——为什么你这么激动啊……”琉克的表情和看到蟑螂时那种兴奋的两眼发光的神色毫无二致。
安德:“不是告白。”
“啊,无聊……那你这是在干什么?”
她继续写——
【我忆起你,我的心被你】
【所熟知的我那悲伤所挤压】
安德:“我找到了死亡笔记的真正用法。”
“……”琉克回想起自己使用死亡笔记长久以来的经验,归根到底总结下来还是那句话,“不就是把名字写下来然后人会很快死掉吗?”
“不,那只是在杀人,在制造意外,它并不产生意义。”
哦?意义?
他知道人类就是那种生命短暂却追求永恒价值的矛盾生物。
琉克:“你也要创造新世界,然后成为新世界的神吗?”
“‘也’?”
“曾经也有一个脑袋灵光的人类拿到了死亡笔记,然后他写了很多罪犯的名字,想要创造一个没有犯罪的新世界。”
“啊,幸好我和这个人不在同一个世界。”已经自动把自己归类为犯罪者了么?
安德:“他应该创造一个允许人犯罪但是罪犯一定会遭受到应有惩罚的世界。而不是用严苛的刑罚威慑人不许犯罪,或者用巨大的社会福利引导人成为好人——人类这个群体本身总是比上百万条相互关联的规则复杂得多。”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好怪啊。”
安德耸耸肩,说:“来自犯罪者的真诚建议,‘其言也善’?”
琉克:“所以你在干什么呀?”
安德把写着情诗的纸竖起来给琉克看。
琉克:“啊,纸是从死亡笔记上撕下来的。”
“对,然后,诗的最上方顶格只有一个‘致’字,纸的最下方留着一行空。”安德解释说,“这是从‘请帖’上得到的灵感,现在市面上能买到的请帖都已经在纸上印好了固定的格式和话术,顾客买回去只需要填上新娘新郎的名字、想要邀请的客人还有具体的时间、地点。”
她说着把纸折起来,放进另一个用普通的纸做的信封里。
“我要把这副‘请帖’当做饯别礼物送给伊路米。”
“……”琉克的脑子还在运转中,突然之间他想通了安德的恶作剧,“啊!”
“啊!”
“啊!”
“原来如此!”
“对吧!你明白了!这样一来‘新郎新娘’就都死了!”安德压低声音兴奋地对还嵌在桌子里的琉克说,“死亡笔记的意义在于杀死了‘爱情’!”
——“你是想要殉情?”
安德:“……”
琉克:“……难道不是吗?”
安德:“……”
“你个笨蛋!留在这里!”
安德嫌弃地骂了他一句就打开门走了。
小女孩的心思真难猜啊。
被骂了“笨蛋”的琉克出于好奇心跟了上去。
她对还在客厅里的妈妈说了一声:“妈妈,我去和伊路米告别。”
妈妈点了点头,继续和爸爸商量着什么事情。
安德打开大门,关上,往前走两步,抬手敲了敲伊路米家的门,又按了两次门铃,拿着信纸等在外面。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来找伊路米,相比之下,伊路米已经很习惯去她家里玩了。
如果这是恋爱游戏的话,小美说得没错,她在感情上缺根筋,而且还和那种不懂感情后知后觉的榆木脑袋不一样,她的脑袋是用纠缠在一起的棉花做的,和含羞草同门同纲。
门打开了,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穿着制服的女人,至少在她看来那种衣服太过正式了,不是通常在家里穿的邋遢随意的拖鞋和睡衣。
她有些紧张地把信纸藏到身后,就像在藏一把刀或者别的什么凶器。
她礼貌地问:“您好,请问伊路米在家吗?”
“请稍等,安德小姐,我立刻去通知少爷。”女人很快就转身走了。
安德能从门缝里看见这个门还有一个管家把手着,而且刚刚的女人应该职位很高,因为她走过那个管家的时候,管家朝她恭敬地点了点头。
伊路米家的构造的确和她家不一样。
她想去思索明明住在同一个小区里,为什么伊路米家看起来像是魔王的城堡,而她家几乎可以一览无余,人怎么能吃得下比他的胃更大的食物呢,冰箱里怎么塞大象呢——但是被作者无情阻止了。
“安德。”伊路米走了出来,“有什么事吗?”
他穿着居家服,柔软的衬衫领子没有一颗颗地扣齐扣满,她盯着他露出的皮肤看,她觉得这个颜色像是白白的透亮的象牙,很漂亮。她不动声色地把目光移开,解释说:“妈妈的朋友出意外去世了,我们要去参加葬礼,今晚就走。”
“……”
“别太难过,我给你带了饯别礼物。”
他想起他们约定好这次礼物会很实用。
安德拿出信纸,她说:“先别打开。”
她明明让琉克老老实实待在房间的,这个不安分的家伙偏偏要跟出来。
如果伊路米碰到了里面的从死亡笔记里撕下来的纸他就会看到琉克。这可不行,琉克不是她要送出去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