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温室,圆顶的玻璃结构,凯特在里面栽种了很多罕见的植物。清澈的池塘上几朵精致的莲花毫不张扬地绽放着。
凯特是为数不多能在墓室里保持灵魂姿态的人,池塘也很适合青蛙忙里偷闲,所以我经常会溜进他的墓室里偷懒。
我们是一群负责引导亡灵转生的青蛙。嵌合蚁肆虐的那段时间我们忙得不可开交,凯特就是在那个时候来到这里的——这里有疏通灵魂的出水口,也有关押灵魂的监狱,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有些人的墓室是宏大而辉煌的宫殿,有些人的墓室是用气球鼓起来的城堡,有些甚至只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树洞。
凯特的墓室是舒舒服服的温室,湿度和温度都被严格控制。墓室里还有一棵挂着吊床的树,那棵树的枝干有我爸爸的啤酒肚那么豪气。
“嗯?好像我每次来你都会在。”他说,他并不介意自己的墓室里多出一只无伤大雅的青蛙,“我记得你是叫……‘沱沱’?很可爱的名字。”
……他还记得我的名字,他认得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青蛙。
凯特是个温柔又可靠的人,从各个细节都能看出来。
他时常会回来照看他那些在墓室里的植物,他好像找到了什么办法提取现实世界中植物和动物的生命能量然后移植到墓室里。我不太懂,不知道他是具体怎么做到的,但是妈妈亲自不阻止他的话,把墓室当成植物园或者动物园应该也是被允许的吧。
但也有可能这件事情本身是不允许的,不过凯特很有动物缘,很招小动物喜欢,连妈妈也不例外,所以妈妈让他成为例外了。
他抬了抬眼,把白色柔顺的头发撩到耳后,没有戴帽子这些头发很不听话,总是刷到贵重的花花草草上,我想去给他讨一些方便好用的发夹来,但我只是一只小青蛙,买不了人类的东西。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青蛙的情绪:“是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
“妈妈把新的灵魂交给了我看管。”
一般情况下被关押在墓室里的灵魂都处于混沌且沉寂的状态,但是如果出现了像凯特这样的特殊情况则需要分配一只青蛙特殊看管,我垂下了脑袋:“我不知道为什么妈妈要把这件事交给我。”
我在青蛙里面是只边缘蛙。
我不和大家一起玩,总是在把自己的事情做完后就孤零零地坐在旁边。
大家一生下来就叫祖玛“妈妈”,但是我花了好久才接受自己居然变成了一只青蛙,看到凯特之后又花了好久接受自己穿越到了猎人。
我曾经有自己的爸爸和妈妈,我怎么可能再叫一只巨大的石蛙为“妈妈”,我曾经对爸爸妈妈因为弟弟忽视我的事情耿耿于怀,记了二十几年,而我现在有几千几百个兄弟姐妹。
整件事就像一个醒不来的噩梦。
凯特把我小心地放在手心,他检查了我皮肤的状态。我一直很怕水,小时候在泳池里抽筋过,呛了一大口,但是我现在毕竟是只青蛙,因为这些那些可笑的心理障碍,我的皮肤烂了很长一段时间,凯特把我治好了,没什么厉害的偏方,只是不断地在一边安慰我我不会被淹死的,但是我很受用。
他说:“我想我大概知道你要去引导的灵魂是谁了,我记得祖玛说它最近在和金在一起,也许让你去是金出的馊主意,你就直接埋怨他吧,我当年也是这样认识安德的。”
我可不认识什么安德,她既不是漫画里的人物,不是剧场版里的人物,也不是任何一本我看过的猎人同人小说里的人物,甚至不是乙女本子里的角色。而且我对金的印象并不好,我觉得他不负责任,不为任何人着想,只顾自己,像初中班级里搞乱课堂秩序的小混混。
“……我有点紧张,我担心把事情搞砸。妈妈说我要小心说话,说她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我害怕她墓室是用尸体搭成的……”
墓室某种程度上是内心的体现。所以如果墓室给人的感觉很舒服的话,那么墓室的主人大概率也是个好相处的人。就像凯特一样。
“要真是尸体搭成的,那也是她自己的尸体,她又是很讲究美观的人,说不定她的墓室会是一座漂亮的尸体小屋——这样想会不会没那么怕啦?”
更怕了好吗!?
“嗯……好吧,我出去之后和她说一声别捉弄你。”
“你们关系很好吗?”我忍不住问,在所有的青蛙里,除了妈妈,我和凯特是最要好的,我偶尔会对这种联系感到欣慰,因为我知道如果我是个人类的话,我永远不会碰到深山野林里的凯特。
“只是正常沟通的话没有问题,她很好说话。另外,她好像特别招黑猫、乌鸦、毒蛇还有蜘蛛这类动物喜欢,我挺好奇的。”
我问的是你们的关系,不是问她和小动物的关系呐。
我叹了口气跳到了石头上。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就算我真的我变成了人类,我也和这个变态的世界格格不入,我只是想要回家,我身上唯一和“变态”这个性状有半点关系的,只有我是从小蝌蚪变态发育来的——这是我日常用来自嘲的冷笑话。
呵。
其实一点都不好笑。我知道。
“我要去接她了。”我还知道那些反社会角色小时候会先从折磨小动物开始自己的杀戮生涯,“我会被扯得稀巴烂然后做成烤串的。”
凯特笑了笑,剪下一段荆棘,用小刀修修剪剪后递给我:“虽然她绝对不会欺负你,但是你要是害怕就用这个攻击她吧。”
我看了看这个植物版狼牙棒。
无论它有没有用,我还是会收下它,紧紧地擎在手上怎么说也不会放手的,这可是凯特送的小礼物。
“我走了。”
“嗯。”
“你可要再提醒她一遍别欺负我。”
“我会提醒的。”
我怀着悲凉的气氛,披着荆棘上路了。
我以为我是去魔王的城堡,没想到尽头蹲着一个快闲到长草的金发公主。
她看向我的时候我曾经烂掉的皮肤似乎有了复发的坏兆头,一颗颗地簇起来,像是要变成癞蛤蟆。
和她比起来,我的确是一只癞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