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技术人员的沟通顺利得出乎意料，由于双方都是内行，交流起来毫无障碍，场上唯一一个云里雾里的人，便是坐在林膺身旁的洛闲漪。
既然专业知识上办不上忙，那就做一点行政的工作嘛，她一边听着他们滔滔不绝的交涉，一边十指翻飞地记录。
时针刚刚踏过五点，双方齐齐起身，对方的负责人叫Mark，主动朝Falcon伸出右手，说道：“今天真的受教了，改日我找林先生吃饭，林先生可别拒绝啊。”
林膺与他握了手，也微笑道：“怎么会，你说笑了。”
Mark朝洛闲漪礼节性地一笑，刚要转身，便听洛闲漪说道：“您慢走，今天的会议纪要已经发到您的邮箱。”
他略一愣，随即笑道：“好，麻烦你了。”
将Mark送走，会议室又安静了下来，林膺坐回自己的电脑前，端起手边的咖啡浅抿了一口。
方才的笑就像是她的幻觉，男子的神情平静，古井无波。
心里那个想要逗一逗他的想法又不合时宜地出现了，眼看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偶尔放纵一下也无伤大雅嘛，就当是跟工作伙伴培养感情了。
“看手机～”女子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狡黠的眼波在卷翘浓密的睫毛后半遮半掩，林膺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垂落，发现自己打字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停下。
那句话像蝴蝶短暂地停留在耳畔，翅膀一扑便飞走了，他回过神时，女子已退回到足够礼貌的社交距离，方才一瞬间的接近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接近三个小时的会议还是太伤神了，是时候休息一下，林膺轻咳一声，解锁了放在一旁的手机。
自洛闲漪的未读信息只有一条，点进链接跳转了一家格调尚可的餐厅，林膺对此没有什么评价，只淡淡道：“你决定就好。”
“说好了的，今晚请你吃大餐。”洛闲漪对下午的进度很满意，千方百计把林膺拉来现场，还是很有价值的。
餐厅藏在中环的深处，沿蜿蜒小巷前行，再从南丰酒店的侧门进入，它在20层，临维多利亚港的一面是一整片的落地窗，视野广阔，除了更靠近海岸线的地标建筑，便是一览无余的海面，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雪白的游艇滑过时带起的余波。
它的收费理所当然地不低，洛闲漪慕名许久，却觉得自己一个人去吃还是太过奢侈。
如果和Falcon一起去的话，再贵一点好像也能接受。
“餐厅预约了六点半入场，我们差不多也该走了？”
林膺闻言，合上了电脑，收进深棕色的公文包。
订的时间太早，入场时天还没黑，餐厅里也只坐了寥寥数桌，悦耳的古典音乐幽幽地奏响，洛闲漪将菜单推到林膺面前，说：“看看吃什么吧。”
男子翻看着菜单，脸上的神色看不出什么偏好，直到停顿在某一页上，他甫一抬头，桌上的手机却嗡嗡地震动起来。
他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信息，眉头随即皱了起来，洛闲漪隐隐觉得他飞速地看了自己一眼，但男子视线转移得太快，她也不敢肯定。
就在洛闲漪猜他要挂断的时候，林膺终于接通了，说道：“喂。”
对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洛闲漪只见林膺不耐烦地换了个姿势，桌下的长腿轻轻地踢到了她，男子语气不甚好地说道：“又不是我让你来的。”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踢到了人，空闲的右手用力地搓揉着桌上的餐巾，这还是洛闲漪第一次见他这么情绪外露的一面。
对面又说了很久的话，林膺把手中揉得满是褶皱的餐巾放到一旁，冷冷地回到：“没有下次。”
他语音刚落，便挂了电话，洛闲漪还在可怜那被搓揉按扁的餐巾，只听他说道：“有点事，我要先走了。”
在他通话的三分钟里，洛闲漪一点一点地做好了他要离开的心理准备，自己本来也没有立场留人的，只是为什么心里会隐隐有些失落？洛闲漪弯起嘴角，露出一个与失落毫无关系的浅笑，说道：“那你可亏大了。”
林膺没有理会她的调笑，只略带困惑地问：“利卡酒店，离这里不远吧？”
H港的地标建筑，是亚洲乃至世界上屈指可数的七星级酒店，离中环自然是不远的。透过餐厅落地窗往外看，那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便是利卡酒店。据说酒店餐厅是会员制，普通人甚至无法得到一张入门券。
洛闲漪来H港七年了，一次也没去过，但她的笑意愈发真诚，纤长手指引导林膺的目光投向灯火通明的地标建筑，答道：“不远呀，就是那里，步行大约十分钟。”林膺的视线莫名地在她手指上停留了片刻，随即简短地道了声再见，便提着包走了。
高大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中，窗外的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餐厅里亮起昏黄的氛围灯，成双成对的情侣渐渐落座，气氛随之温馨热络起来。
洛闲漪看着对面空空如也的位置，只剩半杯柠檬水。
她托着腮，百无聊赖地想，林膺终究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不会因为她带他去吃了一两顿路边的简餐，便变得平易近人。
林膺因他显赫的家世、卓越的能力，从生下来便合该过着一帆风顺的生活。哪怕是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来到了举目无亲的H港，他也是被恭恭敬敬地奉为座上宾。等他解开心结，重新回到星洲，这段经历或许会成为日后的谈资，证明天之骄子在逆境中仍所向披靡的有力证据。
而洛闲漪，则是一个光是为了在凡间过上体面的生活，便已经竭尽全力的普通人。
两人的生活发生了小小的交集，短暂地重合之后，便是尘归尘，路归路。
正如神话传说里的仙子最后必定会功德圆满重返天宫，从此与露水尘缘天人两隔，林膺也总会回到那个属于他的世界，与她分道扬镳。
洛闲漪茫无边际地想了很多，最后只取过林膺翻看到一半的菜单，她微笑着示意侍应，指着那页上或许得过林膺青睐的香煎格陵兰比目鱼，说道：“麻烦要一份这个。”
侍应点了点头，快速记录下来，见洛闲漪合上菜单，便善意提醒道：“那位先生，是稍后再点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