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雨势却已变大,等众人到容景堂的时候,哪怕有婆子丫鬟撑着伞,身上也难免沾染了些湿意。
因着吃斋念佛的缘故,容景堂打眼看去不比府中其他地方雍容,但又不失贵气,再加上空气中浮动的若有若无的檀香味,更多了几分定人心神的意蕴。走在后首的沈幼安远远地瞧了一眼,只觉得那老夫人也如这屋子一般,手里盘着串佛珠,面有慈悲色,坐在那边恍若再世佛。
沈将军携着众人先问了安,老夫人这才缓缓掀开有些松垮的眼皮,应了一句:“来了?”而后,内里一双沉稳的眸子从人群中挑出了沈幼安,略点了点头,道:“这就是安丫头了吧?怎么站着那么远?快离近些给祖母瞧瞧。”
闻言,沈幼安正欲上前,却被柳夫人给拦了下来。
见状,老夫人面露不虞,柳夫人依然得体地笑道:“母亲,来的时候外面尚下着雨,儿媳怕幼安身上带着湿气会过给您,反正幼安现在已经被接回了将军府,您且等一等,待幼安身子暖和了再离近些也不迟。”
柳夫人说了一堆,但老夫人面色并无缓和,两个人较着劲,沈幼安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好在沈将军见此紧跟着也劝道:“母亲,您风寒初愈,含烟这么做也是为您着想。”
老夫人冷哼一声道:“我这把老骨头本就活不了多久,你们一个两个如今倒还这般拘着我,这般倒真是没意思。”
沈将军急道:“母亲!”
但老夫人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对沈幼安招手道:“好孩子,你过来。”
因老夫人怕冷,屋里早早地便备下了暖炉和炭火,老夫人身边的鸣月又是个机灵的,此时已经走过来将一个紫铜点金小手炉塞到沈幼安手里。老夫人见了,神色松了一下,淡道:“我这屋里最不缺的便是这些暖身的物什儿。”
沈又夏听了,立马娇娇地贴了过去,脆声道:“祖母,又夏现在虽身子是暖和的,但掌心也还是有些凉的,可谁知鸣月姐姐竟是个偏心眼的,有了大姐姐便全然把我给忘了,祖母您快帮我评评理。”
“你这皮猴,你鸣月姐姐平时待你最好,哪就偏心了?”老夫人嘴上虽这么说,但还是拿过沈又夏的手放手心里揉了揉,见沈幼安也走了过来,又抽出一只手贴了贴沈幼安的手背,一旁的鸣月抿唇一笑:“要我说,这屋里最暖身的怕不是咱们老太太。”
因着沈又夏先前那一打诨,此时屋子里隐形的不和也消了大半,沈将军便语带轻松地接道:“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咱们这些做儿子儿媳的只盼着老祖宗能多陪我们些时日,若有不对之处,还望母亲万万不要挂怀。”语罢,沈将军便欲坐下。
老夫人斜斜地瞧了一眼,道:“带了外面湿气的便不要坐的离我这么近。”
沈将军的身形一顿,明显被老夫人这句话给噎着了,但紧跟着坐过来的柳夫人却学着老夫人先前的语气淡淡地回道:“母亲这屋子暖和得很,这会儿功夫不管是湿气还是寒气都消了,况且这屋里最暖和的要属母亲您了,我们坐的近些也沾沾光。”
老夫人语调不变:“是吗?那可还要我给你暖暖手吗?”
“手倒不必了,只是儿媳觉得脸有些凉意,母亲帮我贴一贴可好?”
在沈幼安的印象里,柳夫人说出这句话便已是惊世骇俗了,谁知柳夫人竟真的起身欲向老夫人贴过去。
老夫人对此倒没多大反应,只是朝柳夫人的方向点了下手指,道一句:“不知羞。”而后便不再管这对夫妻,只把头转向了沈幼安。
柳夫人见状又一脸淡然地坐了回去。
这时,忽的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像是没憋住般,末尾还带着一股欲遮却来不及的仓促。老夫人年事虽高,却也还算是耳聪目明,加之此时无人出声,这一声落在耳朵里反倒响亮。
老夫人眼皮都没动,只道:“是元宵吧?”
“老太太,是我。”先前的声音回道。话音落,门帘动,走出一个丫鬟模样的来,沈幼安听着响看去,只见那被唤作元宵的丫鬟一身粉衣,面色白净还带着点肉感,看身量像是比她小上几岁,但规矩倒是蛮正,出来后,行了一礼便乖巧地立着。
鸣月指着元宵对老夫人笑道:“老太太您瞧,我就说这丫头是个面软心黑的吧?这不,这会儿又在装无辜了,明明刚刚那一众里就数她笑的最欢。”
鸣月这话一出,顿时帘子后又传来几声轻笑。
沈幼安一面听着那些笑声一面瞧着老夫人的神色,见老夫人面色并无异样,只是摆摆手说道:“无妨,左右是在我屋子里,只要不在外人面前丢面,那都是小事。”沈幼安一路过来担心自己失仪的心这才缓缓稳了下去。
但老夫人却在这话说完后,又拍了拍沈幼安的手背。
沈幼安自小便知自己是被养父母捡回家的,寄人篱下的日子早就教会她如何去揣测别人的眼色,但她这十几年的功力实在是比不上老夫人大半辈子的厮杀,因而她看向老夫人的眼底,只得无意毫无别心。
这些举动和念想不过转瞬间的事,却都被老夫人看在眼底。老夫人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语道:“不过元宵这丫头确是个中用的。”而后,又道:“安丫头刚回来,住的院子虽收拾的差不多了,但身边想必还缺几个贴心能用的。”
柳夫人了然:“那便按母亲说的来,元宵这丫头我瞧着倒是个讨喜的。”
老夫人明显还记得先前的‘仇’,于是道:“你现在倒是顺我的意了。”
“儿媳一直念着母亲的安,昨儿夜里还为此辗转难眠。”柳夫人波澜不惊地回道。
“为何?”老夫人不解。
柳夫人顿了顿,恭顺地回道:“因昨夜里打雷,儿媳担心母亲睡不着。”
不得不说柳夫人是个会气人的,短短一句,语气却被她拿捏得极好,平着读来只觉得说话的人孝顺,但一经柳夫人的嘴,反品出了几分讽味来。沈幼安便眼瞅着老夫人摸向了龙头拐杖,好在半路被鸣月笑拦了下来,好说歹说半天,老夫人的气才顺了些,嘴里刚准备蹦字,柳夫人却起身行礼道:“母亲,天色不早了,儿媳也有些乏累,这便先且回房了。”
柳夫人起身后又朝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