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
乾元二十年。
冬日里的莲花村,入目便是萧条与枯涩,少了许多上元佳节的热闹。
但仍有几家大户在门前挂起了四面绘鱼纹花灯,底下垂着一条拇指肚粗的红色丝绦。
江三玖扭头看了眼道旁光秃秃的树,又带着几分羡慕地看着那些花灯,皱了皱鼻子。
她这来回一扭一动间,发上缠着的两条红带子摇摇欲坠,头发散了开来。
“小黑胖,丑丑的,戴红带!”道旁玩儿的小子们看到,纷纷笑话起她来,一边说,还一边拿食指抹脸,做羞羞的动作。
江三玖一听,抬头恶狠狠地瞪过去。
见她瞪过来,几个小子变本加厉,一个胖小子鼻子上还挂着鼻涕,指着她哈哈笑起来:“小黑胖生气了,哈哈哈,更丑了!”
江三玖知道,她是莲花村最丑的丫头,又黑又胖的,并不讨喜。
可眼前这个“小胖猪”有什么资格说她?
她咬咬牙,抬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冲他们比划着。
“哎哟哟,好凶哦!略略略,你敢打我,我就让我娘找你娘去!”
“哈哈哈,看她那眼睛瞪的!”一个小子用两只手撑着眼皮,伸着舌头说。
江三玖气哼哼地朝他们脚旁扔石头,“好啊,去告状啊!找娘算什么能耐?”
她一边说,又从地上捡起一个更大的石头,几个小子一看,顿时缩在一起,生怕她砸过来。
江三玖撇撇嘴,随手扔掉石头,这点儿出息!
她不再搭理他们,继续往前走,但还没走两步,“啪”地一声,一块石头砸向她的后背。
她扭过头去,见那几个小子手里都捏着不大不小的石头,当先的小胖冲她做了个鬼脸,“就准你会扔石头啊?”
“就是!死丫头,丑死了,真辣眼睛,就打你!”
“丑丫头!”
几个小子附和着,朝她扔石头。
江三玖捏了捏拳头,几步就冲到他们跟前,捉住当先的小胖子,狠狠地砸了他几拳,小胖子顿时眼前发晕,整个人都站不稳。
“我好些天没收拾你们,真当我好欺负啊!”
江三玖又捉过一个小子,凶巴巴踢了几脚,然后冷冷扫视他们。
几个小子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往常里江三玖也很凶,但打得这么狠,还是第一次。
小胖子回过劲儿来,扶着脑袋站稳身子,指着江三玖,“你、你等着,我去找我娘收拾你!”
说完,捂着脑袋就跑了。
其他小子一见,也一溜烟儿跟着跑了。
江三玖吐了吐舌,对小胖子的话浑不在意,他要不嫌丢脸尽管去告状,白长那么胖,连她都打不过!
反正,他下次还敢说,她就还敢打。
大周尚美,哪怕是在这小小的村子,人们都十分在意自己的容止。
像她这样远近闻名的小黑胖子的确不多见,可凭什么就因为长相而被人嘲笑,任凭别人欺负呢?
她江三玖才不要!
谁欺负她,她就欺负回去,谁惹她一分,她就还一寸!
只是,她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肚子,她也很奇怪,明明每日吃得不算多,干的活却不少,怎么还会胖呢?
而且——
她撩开衣袖,看着莹白的手臂,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脸会黑得那么厉害?
是晒的?
她甩甩脑袋,不再多想,迈步往张大夫家走去。
前不久,她在湖边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吓得险些把装衣裳的盆给摔了。
江三玖犹豫过要不要救他,这人胸前背后都是血,一看就是有大仇家的人,若是救了,只怕惹事。
但她目光落在韩瑭鞋上缀着的珠子上,一瞬改了主意。
她的力气虽不小,但背一个成年人也甚是吃力,好在张大夫家离湖边不远,她硬是撑着将人送到了张大夫家。
那时,她隔着衣裳,只感到这人胸口正费力地起伏,还有一阵热意袭来,那是他胸前流出的血。
等她将人送到张大夫家,后背已沾染了好多血,那一刻,她背后泛着凉意,沁出了冷汗,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血。
张大夫说,再晚半刻钟,这人就要没了,又说这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撑着一口气实属厉害。
厉不厉害,江三玖不懂,只是觉得这人应是个有钱的外乡人,他那鞋子上的珠子甚是值钱。
等了三天,这人醒了,说自己名唤韩瑭,乃是从天都来的。
听到“天都”二字,江三玖睁大了眼睛,那可是天都啊!天子待的地方!
韩瑭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感谢她救命之恩,但说了许多,也没给她银子或是珠子。
江三玖也不好意思提,毕竟顶着韩瑭那满是感激的目光,她还是有些心虚,说到底,她最初救他,不是出于善心。
她家里没地方安置他,他就在张大夫这儿住下了,她每日都会来看他。
和韩瑭相处的这几日,她很是开心,至少,韩瑭不会像别人那样嫌弃她丑,还会给她吹叶子曲儿,可好听了!
江三玖到张大夫家时,看到他家烟囱冒着细细的白烟,张大夫家正做着饭呢,而院子里还温着几罐子药。
她目光一错,就看到坐在门边的韩瑭,手里拿着小刀刮着什么东西。
“韩瑭!”江三玖喊了一声。
韩瑭比她年长二十几岁,但她觉得村口秀才说过“忘年交”,她和韩瑭就算。
所以,她总是叫他“韩瑭”,却从不曾唤过一声“韩大叔”。
而韩瑭这人也爱臭美,等身子好了,就开始打扮起来,发冠端正,衣着精致,鞋尖永远缀着两个珠子,最不喜欢听人叫他“大叔”。
院里的韩瑭听到这声,抬起头望过去,随即一笑,冲她招手道:“快进来。”
江三玖推开院门,就往他跟前跑,兴冲冲问他:“你在做什么呢?”
韩瑭微微一笑,冲手中的东西吹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