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筝停下步子:“道长好眼力。”
秦执的目光从张岳脸上移到她脸上,问道:“他是张岳?”
“怎么说呢……”江怀筝耸耸肩,“是,也不是。”
“他长了张同张岳一模一样的脸,但张岳的尸身早已被我放入木棺,正停在铺子里。”
“他是何物,姑娘不知?”
江怀筝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迟疑道:“我……应该知道吗?”
秦执闪身到张岳身前,抬手去抓他眉心。
“道长且慢!”江怀筝心下一惊,试图阻拦他的动作,“他……”
下一瞬,她看见秦执只是将五指轻扣在张岳眉心,并未有伤害他的意思。
秦执无言望向她。
江怀筝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呵呵笑道:“我怕他伤到道长。”
“多谢。”秦执转头继续,“姑娘请看。”
他口中念念有词,手掌稍一用力,然后缓缓从张岳眉心处离开,牵引出一团朦胧雾气来。
雾气呈淡黄色,规规矩矩待在他掌心。
随着雾气离体,张岳的脸渐渐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原先好好站着的人散了架一般歪倒在地。
他摔下去,发出木头磕地的声响。
江怀筝低头看去,是架木傀儡。
“这是张岳七魄其一。”秦执将手抬到江怀筝眼前,“被人以秘术引入木傀儡中,这傀儡便成了他的模样。”
“姑娘带他过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江怀筝将她在张家肉铺所见之事和盘托出。
“张岳是狸妖杀害的最后一人。它掳走陈幺幺和张父张母,定然是为了冥婚一事。”江怀筝对他深施一礼,“请道长助我救人。”
秦执点头:“何时下葬?”
江怀筝道:“今日。”
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二人同时转头看去。
领头的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初秋的天,他只着一身粗布短衣,走起路来风风火火。
他叫钱良,是江川生时好友。
早些年为了维持生计,他拉起手下一帮人干点力气活。
后来结识了江川,便做起送棺的活计来,专替各家棺铺送棺至城郊坟地,起坟安葬。
江怀筝同他打招呼:“钱叔。”
“筝丫头,你在这做什么?”钱良带着人走过去,看了秦执一眼,问道:“这位小公子是?”
“钱叔,这位是我从天师府请来的道长,为着除妖一事来的。”她问秦执,“道长怎么称呼?”
“秦执。”
“秦小道长。”江怀筝又看向钱良,“钱叔,此次送棺或有危险,您务必当心。”
钱良憨厚笑道:“天师府的道长在这,还能有什么危险?”
“钱叔,天师府如今已经查明,绿水河畔作乱的乃是一只狸妖。且今日出城,它必定会来劫棺。”江怀筝以手掩唇,悄声对钱良道,“秦小道长毕竟只有一人……”
她声音极轻,不想还是被听了去。
徐世清轻身落在她眼前,摸了一把胡须,温声笑着:“姑娘此言差矣。”
面对这位老道时,江怀筝不自觉地站直身子。
老道修为高深莫测,周身气息宛如与天地融为一体。
“执儿在天师府年轻一辈弟子中最为出色。那狸妖他捉起来或许有些吃力,但要保下这一行人,对他来讲并不是什么难事。”徐世清笑眯眯地看着江怀筝,“姑娘大可放心。”
“倒是我小瞧秦小道长了。”江怀筝也弯了眼睛笑道,“道长您既如此说,钱叔一行人的性命,便拜托秦小道长多加担待了。”
徐世清看向秦执。
秦执行礼道:“徒儿定不辱命。”
“好,好。”徐世清飞身又跳上房顶,岿然立着,“老夫在此守着巷子百姓,狸妖一事,便交与你处理。”
“是。”
钱良带着人先去了棺材铺子。
江怀筝待在原地,看着瘫在地上的木傀儡,问秦执:“可否先让他用着这傀儡身?”
秦执将掌心雾气缓缓送入木傀儡。
“姑娘该知晓,留这一魄游离在外,他不得安息。”
“我知道。”江怀筝轻轻点了下头,“可他心中还有未了之事。”
“凡横死之人,皆难断前尘。”
江怀筝不置可否:“那秦小道长为何便愿意由着他?”
秦执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张岳的脸渐渐显现。
他眨了眨空洞的眼睛,从地上起身。
玄色粗布随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他脖子上四道狰狞伤口。
他下意识遮挡,却被秦执拦住。
秦执凑过去仔细查看。他掌心生起柔光,轻覆在伤处。
片刻后,伤处并无变化。
“这四道抓痕,应也是狸妖捏出来的。”秦执肯定道,“它见了你和陈姑娘,生出娶妻这一念头时,已将你杀害,便分出你七魄其一,依着你的死状让这木傀儡变成了你,并附身其上,同陈姑娘相会。”
“你有记忆,只是稍显模糊。”
张岳应道:“确是如此。”
江怀筝这下了悟——
他明明知道自己在煮汤,却煮出那样一锅怪异的汤。
他明明知道汤是给陈幺幺喝的,却又不知陈幺幺为何消失不见。
诸般不寻常,原是因着此。
她问道:“你可有关于狸妖的记忆?”
张岳转了转眼珠:“没有。”
“当真狡猾。”江怀筝看见钱良已抬着木棺出了铺子门,便道,“烦请秦小道长在此稍候,我回铺子一趟。”
秦执点头。
他看她步伐匆匆,像是有急事。
*
江怀筝还未走到铺子门口,便瞧见宣生慢悠悠走出来,跟在钱良一行人最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