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奔得越快,夜风撕裂耳朵的声音,便越是呜咽。 垂下头,徐牧面沉如水。长剑抱在怀里,隐隐渗出汗渍。 若是普通的小贼就算了,偏偏还是官家的人。动了官家,估计真要落草为寇了。 “东家,山高林深,忌夜路!” 徐牧何尝不知道,按着他的计划,是在常家镇附近休整一夜,等到天明,青天白日的,再循着山路上山。 但眼下的情况,一下子变得急迫了。现在若是不继续往前,后头的那二十余骑官家,不会放过他们。 “牧哥儿,回头杀了!”司虎鼓着脸,早就憋得不耐烦。 周遵周洛等人,也不外如是,马灯映着的面庞里,又恢复了在边关的萧萧杀意。 “东家,再往前,便是过崖的险路!” 白日还好,但此时是夜晚,仅靠着几盏马灯,根本照不清这满世界的黑暗。 落马坠崖,只能是一个死字。 “熄掉马灯,弃山路往林子走。” “牧哥儿,为何还不杀!”司虎急了,“这都被撵成老狗了!” “我讲了,先入林子!”徐牧凝住脸色,作为整个庄子的东家,他要考虑的事情,不仅是杀或不杀。 在徐牧的催促下,两骑烈马和一列马车,瞬间冲入旁边的密林之中。 一阵又一阵的夜鸟,被惊得掠过树梢,疯狂长啼。 “吁——” 勒停马,薛通抬起了头,注目着前方的情况。慌不择路的小东家,让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薛头,林密草深,如何能跑马!” “终究只是个市井的酿酒徒,不谙兵法很正常。” “这是自寻死路了。下马,摘弓取刀。”薛通眼色变得丝丝疯狂。 “我等也入林子!” 在场的二十余个官兵,远不知自个的都头,为何会变得这般咄咄逼人。但也没有犹豫多久,顺着薛通的意思,纷纷下了马,摘弓取刀。 “留五人拴马看护!其余人等,若发现这些狗民的踪影,便立即杀了!提小东家的头来见,本都头有五十两赏钱!” …… 常家镇附近,当是守卫森严。 几个顺着林路,想避入镇子后深山的男丁,被常四郎催着人,冷冷往回赶。 “少爷,前方十里的林路,已经设了哨,不会有人过来。” 常四郎立在楼台上,背着手,沉默点了点头。 “可是少爷……小的不明白,为何要帮那些官家堵路掩藏?” “帮官家?”常四郎微微一笑,“我要说,这是在帮那位小东家,你信不信?” “这如何可能。那位小东家,拢共才七个人,但那帮官家,可有二十多人!而且,领兵的还是护国营的步军教头。” “这不能成一种对比。”常四郎说着,目光突然有些黯淡。 “就好比说,我大纪七百万的儿郎,却杀不过几十万的北狄强盗。” “我想了想,还是想给小东家一个机会。当然,他若是不能证明自己,只当我白忙活了一场。” “这偌大的天下,还干净着的人已经不多了,死一个少一个。小东家若是走了落草为寇的路子,我会很失望。”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二千里边关到内城,他可不是什么丧家犬,是一头过山狼。” “我生不为逐鹿来,都门懒筑黄金台。” “状元百官都如狗,总是剑下觳觫材。” “嘿,我连自个都骂了。” …… 勒马停车。 林深之处,抬头目光所及,尽是一片莽莽。 “东家,前方是绝壁。” “我知。”徐牧冷着脸,下了车,将长剑抱在手里。 “列位,同取武器。周遵周洛,带上火油罐。” 把官家引入深林,更大的一种考虑,是夜黑风高,林深杀人夜。 四大户的补刀,不用想,这帮官家绝对不会放过他。 “我等这一路,都在讨命!从边关到内城,从汤江到常家镇!天公不垂怜,我等!便自个杀出一条血路!” 徐牧身后,六条大汉的面庞,一下子蓦的坚毅。 前方。 踩断枯枝的声音,越来越近。 抱着剑,徐牧冷冷打了个哨。六条大汉,包括司虎在内,迅速在林间隐去了身子。 踏踏。 火把光映照之下,四顾而去,尽是一片夜色的萧杀。 薛通停下了脚步,脸庞上重新露出好笑的神情。 他终于又看见了,那位小东家,便站在前方不到百步的距离,莫不是吓得腿抖了,跑不动了? 二三千两的生意,这一轮该到手了。 “你自个跪下,还是我亲自去逮你?”薛通冷笑。 二十余个的官兵,也发出快活的笑声。终归是蠢了些,跑到这等罕无人迹的绝路。 “都头,他定然是吓傻了!” 薛通狞笑,提了刀,几步往前冲去,不多时,便冲到了小东家面前。 夜风与火把相映,摇曳得一大群的人影,晃晃摇摇。 徐牧沉着脸色,认真地抬起头。 “讨命而已。五百两如何,给个机会。” 薛通又是大笑,“什么机会。” “活下去的机会。” 二十余个官兵,再度放肆大笑。 徐牧沉默地垂头。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如履薄冰,但并非是说,他是个怯弱的人。 相反,他骨子里是个赌徒,嗜血的赌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