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之中,徐牧沉沉起了身子。心底里,依然是一股五味杂陈。 褴褛不堪的袍甲,依然随风摇晃。天知道在他乡的户院里,有多少村妇和孩童,在倚门远眺。 “小东家,请往这边。”领路大汉的声音,分明也有了几分哽咽。 “有劳。” 迈起脚步,走过岩石堆成的坟山,约在二炷香后,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总算上了山,继而走到一处稍平坦的地势之前。 拢共有上百间的茅草屋,皆是叠楼的模样。在平地边侧,有一大洼的水潭子,水色有些污浊。 潭子边生长着不知名的野菜,绕了一大圈,颇有几分整齐,应当不是天然生长。 搭建的老马廊,只见十几匹鬃毛稀落的老马,微微不安地刨着蹄子。 在平地的最中间,一面绣着腾云青龙的老营旗,被夜风吹得呼呼作响。 三千人的老卒营,只为了一个信念,便在这般萧冷的边关,蛰伏着活了下去。 “小东家,封将军来了。” 徐牧抬起头,不多时,便看见一位健硕的男子迎面走来,步子很大,颧骨很高,额堂上的皱纹很深,连着腰间系着的朴刀,也很旧了。 “内城徐牧,拜见将军。”徐牧静默了下,稳稳拱手。 人影走近,顺着徐牧的声音,也做了抱拳的动作。 “我已经不是个将军,小东家唤我名字即可。”封秋吐出嘶哑的声音,脸上露出笑容。 “先前有人来报,说侯爷终于派人来了,我三千人的青龙营,皆是翘首以盼。” “来,小东家请入屋。列位好汉,也自可入屋休息,稍后会有人送吃食过来。” 徐牧松了口气,他先前还怕这封秋是个老兵痞,说不通道理的那种。现在来看,确是不可多得的良将。 只带了陈家桥和司虎,三人跟在封秋后面,走入了最正中的一方草屋。 刚坐下,封秋便已经开口,声音有些微微着急。 “小东家,能否看一眼暗牌。” “自然的。”徐牧平静地将暗牌递去。 不多久,捧着暗牌的封秋,渐渐的,眼睛里有了微微地湿润。 说实话,徐牧能理解这种感受。就好比一个被罢免的老官,突然又受到了重用,激动之情何以言表。 “小东家,侯爷最近如何”将暗牌递回,封秋喘出一口大气。 “最近染了风寒,咳得有些重。” “并非是风寒……侯爷两年前,在边关受过箭伤,差一些射烂了胸膛。若是早些医治,便无这等的遗症了,但侯爷撑着身子,带着我们骑马奔波了三日,拔了狄人在雍关前的四个营寨。” 徐牧露出苦涩,放在天下太平的年头,如袁陶这样的人,堪称为国之大贤了吧。 如这种颇有沉重的话题,徐牧有意避去,要不了多久,他要带着这三千人去和狄人厮杀,士气不能受染。 “对了封秋,边关的情况,现在如何” “还能如何那位破狄将军还算是有些血性,并没有弃城逃走。不过现在的情况,依然很不好。” “狄人的兵力,已经增到了十三万。而河州的守军,加上临时征募的民夫,一起守城的,也不过四五万人。” “过个几日,西北疆的那十万老兵户,应当也能赶到河州。但即便如此,我估计河州也守不住。” 徐牧点头,封秋的分析并没有错。 北狄节节胜利,士气会越来越高涨,反观河州那边,未战先怯,顶多是靠着一股怒劲,仓皇而守城。 “先前小东家还没来,河州告急,我差一些忍不住,要带着人去拼杀了。”封秋语气颇为无奈。 幸好是忍住了。 若非如此,这一轮来边关,他只能带着百骑人马,打打秋风了。 三千人,人数并不多,但已经够了一个出奇兵的小规模。 “封秋,有无办法越过河州” “越过河州小东家,我等不是要驰援河州吗”封秋怔了怔,他最先的想法就是这样,投身去河州,被编营,然后上城墙守城。 “并不是,若是这般去河州,没有任何作用。侯爷与我讲过,你们的作用,是作一支奇兵。” “但为何要越过河州小东家,莫、莫非是想和狄人打遭遇战” “遭遇战打不得,北狄都是骑兵,而且擅长迂回奔射。” 若真带着三千人去和北狄硬刚,估计用不了几轮,便被狄人的马弓,射死一大批了。 虽然不明白徐牧的意思,但最终,封秋还是选择了信任,毕竟,这可是袁陶钦点的人。 “小东家,若要越过河州,并不是没有办法。但需要从驼头山下的岩石堆里,循着陡峭的路走下去。先前狄人还没叩城之时,我也曾顺着那条路子,走过二次。” “很凶险么” “很凶险,那边的岩石堆很高,摔下去定然是个死,而且不能带着马匹。” 没有马匹,意味着只能带些随身的干粮。 摆在徐牧面前的,实则只有两条路。第一条,便是干脆去河州,帮着赵青云守城,但这样一来,并没任何作用,顶多是被当炮灰来使。 第二条,绕过厮杀的河州城,深入狄人势力的腹地,做团战搅屎棍。 徐牧选择后者,这烂到根的皇朝官军,他融不进去。再者,他现在还是以义士的身份带军,不能太过招摇。 “封秋,青龙营里的三千人,可都备着袍甲刀器” “自然有的。”封秋露出笑容,“即便被去了官家身份,但我等在驼头山上,亦是隔日操练,拭甲磨刀。” “只等哪一天,我等便以三千人出山,杀入北狄人的阵中,哪怕一死殉国。” 徐牧心头微动,想起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