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九,到了么。”马尾镇的小城关里,行动不便的东方敬,声音认真且冷静。 “军师,近前了!” “守城。” 一路兵败山倒,到了现在,马尾镇里的蜀卒,不过两千多人。在他们的面前,是步骑混旅的三万大军。 任谁来看,仿佛都是死局。无非是等着七十里外的峪关,能迅速驰援。 在雨中,东方敬仰着脸庞,捧起双手,面朝苍天。 “跛人东方敬,愿以十年之寿,借天公一场大水!” “我蜀州儿郎,巍巍如山,破敌之志,当如长风万里——” …… “前方便是马尾镇!”湿漉漉的天时里,张宏脸色狂喜。在他的身边,三弟张逊,同样是忍不住要欢呼。 “二哥,我先前就说过,有一日要高坐在峪关里!” “三弟,时机到了!所有人,听我军令,立即攻城!”张宏的长刀怒吼挥下,劈得面前雨水,不断在刀刃上迸溅。 “一座破城,守不住的!” “杀过去!” 步骑混旅的三万人,如湿漉里的涨潮之像,呼啸着往小小的马尾镇,仅有的三个小城门,围了过去。 “三弟,看见城头的守军了吗?”张宏意气风发,“杀了这些蜀州小儿,我等便易袍甲,再诱杀峪关陈忠!” “二哥,你的兵法韬略,快赶上大哥了!” “哈哈哈!” …… 城关上的厮杀声,并没有让东方敬乱了心绪。他要等,等三万的凉州军,都冲入这座低洼小城。 直至,韩九带着满脸的血迹,终于回头大喊。 “小军师,凉人都杀来了!” 东方敬呼出一口气,转了身,看着身边的几个护卫。还未开口,便已经是满脸的杀伐之气。 “擂三通鼓!” “军师有令,打三通鼓!” 早已经迫不及待的一个蜀州裨将,斥着上衣,叼着刀,高高抬起了手里的鼓槌。 咚! 第一声通鼓乍起,震碎眼前的雨幕,瓢泼的春雨,似是断珠一般,落地的声音变得更加复杂。 咚! 咚! “围干葫芦!” “九字营,去抢军粮!” “竹排!抱紧竹排!” “此战有死无生,我蜀人舍生忘死之志,大破凉军,当在此时!” …… 峪关之上,陈忠紧紧咬着牙。披着的战甲,不断有雨水顺着胄纹和肩吞,缓缓滴落。 在他的后面,站着一万多人的蜀卒,以及峪关里为数不多的百姓。许多百姓的身边,还抱着家中最值钱的物什。 那位小军师说,会有一场大水,恐祸及峪关,让他早作准备。 他早就准备好了,连着手里按着的长刀,也迫不及待地想要饮血。 “陈将,那、那是什么!” 陈忠急忙抬头,看着远处蔓延的小山峦,那一左一右的两条青色卧龙,似要惊醒一般。 天地间,一声声的咆哮震响,忽而炸在耳边。 山崩地裂之中,两侧山峦的惊洪,如同两群受惊的巨大野马群,势不可挡。泥沙俱下,草木尽断。 “且看我蜀州军师,请来天外之水!”陈忠仰头怒吼。 …… “什么声音。”雨水中,张宏皱眉,继而又抬头,待看见山峦两侧的怒洪,一时惊得无以复加。 “不好,速速退军!此乃蜀人的水攻之计!” 原本战意满满的三万凉军,一时间,同样惊得马嘶人呼,纷纷从围攻城关中退后,妄图逃脱这片低洼地。 “二哥,来、来不及了!” 山洪咆哮不休,顺着低洼的马尾镇,汹涌而下。夹带着山石和断木,更是凶戾异常。 一直捧手朝天的东方敬,冷冷收了动作。在几个护卫的帮助下,避在一处角墙之后,只等山洪停势,便立即借着竹排,围剿落水狗一般的凉军。 韩九也带着守城的士卒,迅速寻找避身的地方。 “军师!凉人被冲死了许多!” 东方敬沉默抬头,举目之下,数不清的凉人士卒,在洪水之中,艰难地挣扎着。 但西北凉州的人,并不善水,即便没被山洪撞死,亦有许多凉卒,被直接淹死在洪水中。 零零散散的凉马,已然是疯狂逃命,在山洪里疯狂长嘶,往岸边争先游去。一具具的浮尸,在水面上,随着荡开的涟漪,沉沉浮浮地飘荡。 “军师,山洪停了。” 东方敬抬起头,这蓄了多日的山洪,终归是停下了奔腾。但水攻的大计,已然是完美成功。 “韩九!带人射杀!” “军师放心!老子要杀光凉州崽子!”韩九脸色涨红,赤着的上身,两大坨的胸毛,似要根根竖起。 一个个的竹排上,仅有的两千多士卒,变得怒吼连连,纷纷赤着上身,背弓挎刀,稳稳踏在竹排上。 两岸青山的位置,六千的士卒,也急急往山下赶。 “该死的,这到底是何人之计!”在洪水里,张宏一下子冒出头,死死抓着座下的烈马。 “快,立即上岸!” 张宏看着满目的浮尸,胸口止不住地抽搐。三万凉卒,三万凉卒,被一场水攻,杀得七零八落。 “二哥救我!” 张逊在水里惊喊,声音里,已然带着淡淡的哭腔。 “三弟!”张宏死死拽着缰绳,想让座下的烈马,往张逊的方向游去。 噔。 一支羽箭,穿透了张逊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