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军师,果然来人了!” 高坐在马尾镇的城关上,东方敬抬起了头。隔着洼地里的山洪,他看见了前方密密麻麻的人影攒动。 阵阵马嘶的长音,在雨幕中回荡不绝。 踏。 一骑拖着长马刀的将军,面色极怒,从分开的列队中,冷冷踏了出来。 “阁下可是那位东方敬?” “正是,我便坐在此处,请将军来取吾的人头。”东方敬语气淡淡。 “好!”张渊一声怒喝,满脸都是戾气。 “张将,小心有诈。”卓元子在旁,急忙提醒。 犹豫了番,张渊终归没下令,让大军趟水,反而是冷静下来,让裨将传令,大军后退十里。 “来了又走,将军便如清馆里的色衰娘子,让人好一番挑拣,又弃之如敝履。”东方敬语气,依然冷静无比。 张渊转身,双目圆睁。 “张将,莫要受激!”卓元子神色大惊。 张渊抱着长马刀,咬着牙,咬得牙齿渗血。 “退!” “张将有令,大军后退!” …… 坐在木轮车上,东方敬叹了口气。 “终归是个将才,并未受激。韩九,尸体捞着了么。” 吊着胸毛的韩九,急急跑了过来。 “小军师,浮尸太多了,那两个张家将军的尸体,还未找到。不过小军师,若寻到了,当如何?” “取一竹竿,将人头挑在竿尖上……死者为大,此举有伤天和,但我顾不得了。” 让人推动木轮车,多推了几步,东方敬才垂下目光,看着下方的光景。马尾镇一战,三万的凉军,几乎全歼,只有为数不多的逃兵,离岸较近,方能逃了出去。 “韩九,陈忠那边如何了?” “军师,快赶到了。” “甚好。” …… 马尾镇,十里之外。 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带着两万的凉军,张渊退出了马尾镇前的范围。又担心那个跛子军师再用水攻,只好选取了一座高地平峰,作为扎营之地。 这座平峰,只有一个出入的山口,算得上易守难攻。 “张将,还是那句话,我等只求无过,不可强求有功。”卓元子不放心,又重复了一次。 他随军作为参谋,最大的任务,便是要提防,那位跛子状元的诡计。 “卓军师,我知晓了。”张渊看着手里的刀,语气沉沉。 卓元子松了口气,“张将报仇心切,我也明白。但只要主公打下了白鹭二郡,何愁这跛人不死。” “卓军师,我讲了,我都明白!”张渊沉着脸色,拖着刀,往营地里走去。 卓元子站在湿漉之中,只忽然觉得,身子一下子冻得厉害。 时至黄昏,昏沉的暮色之下,有山风吹拂,嵌在草棚里的火把,不时会跳动摇曳,拖拽出各种光怪陆离的影子。 张渊不敢大意,两万人的凉军,用圆字阵的布列,扎营成堆。三千骑的巡夜士卒,在一个凉州裨将的带领下,沿着扎营的平峰,五里地之外,来回密集的巡逻。 并未睡去,张渊捧着兵书,只翻了几页,又忽而想起了两个胞弟的惨死。 “若有一日,我张渊破了峪关,定要屠杀蜀州十万户,为我两个胞弟复仇!” 在旁的卓元子,捧着茶盏,没有相劝,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如今的光景,蜀人偷营的概率不大。明日一早,将军可布置工事,开始修关筑寨了。只需要筑起三座犄角城寨,便无惧蜀人。再者,此处地势平坦,将军尚有一万凉骑,骑杀之威亦不容小觑。” “主公那边,也该到了跃马滩,和布衣贼对阵——” 卓元子的声音,一下子戛然而止。 他放下茶盏,急急军帐外走。 “何人奏丧乐!” “卓军师,蜀人在出丧!” “出丧?” “蜀州的那个跛子军师,将张家二位将军的头颅,挑在了竹竿上,出丧而来!” 卓元子脸色震惊。他何尝不知,这是一出阳谋,激怒张渊的阳谋。 “跛子欺我太甚!”张渊抱刀而起,脸色怒吼。 “张将,莫要受激啊!”卓元子苦口婆心,像足了一个循循诱导的老夫子。 张渊咬牙切齿,急步走出军帐。果不其然,待他抬起目光,便看见了一支丧乐队,往前走来。 两粒挑在竹竿上的人头,依稀辨认得出脸庞轮廓。 三千骑的凉军巡卒,亦是收了阵列,紧张地拦在营地之前。 “我家军师有说,请张将军过来领尸。”一道声音,从丧乐队里,高高响了起来。 “小心有诈。”卓元子皱起眉头。 张渊何尝不知,抬头看向竹竿上的头颅,胸膛又是一阵悲恸。 “张将军若不取,我等便收回去。可知蜀中野狗成灾,若是张将军的两位胞弟,被野狗嚼入狗腹,便请勿怪。” 张渊身子摇晃,想踏步出去,被卓元子死死拦住。 “张将,莫要受激!此乃激将之计!莫非说,张将连这等拙劣小计,都看不透了?” “我自然知,但那里,可是我的两个胞弟啊!”张渊抱着刀,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还请张将冷静下来,这出丧的蜀人,不过二三百,定然有诈。若我等出营,便是中了埋伏!” “若非离得太远,我恨不得调动步弓,射烂这些蜀人!”张渊咬着牙。 “按理说,那位跛子军师,也算得有大智,但我想不明白,他为何会用这等拙劣的激将法。”卓元子语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