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在死战。 离着王宫不远,一户从州外迁徙而来的世家。此时,家主韦程,正颤着身子,面向正北方的王宫,尔后,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二少爷韦秋,请家主筹备酒食,送去王宫之外,鼓舞士气!”一个韦家家丁,提着刀走回韦府。 “不送。”韦程睁开眼,掷地有声。 当初,靠着帮蜀王造船,他的韦家,才迎来了一次腾飞。不仅迁徙入了成都,另外还任了官职。虽然是闲职,但终归是光耀了门楣。 不曾想,他的次子韦秋,从外游学回来,不知怎的,忽然变成了凉州奸细。在之前,为了给韦秋铺上仕途,他捐赠了不少银子,才铺好了入行伍的路,从小校尉做起,靠着攻打暮云州攒下军功,擢升为裨将。 长子体弱,继承造船世家的基业,他曾经放在了次子身上。却不料,惨遭一场反噬。 “家主,某先前杀了三个蜀卒,刀上尚有血迹。如今王宫战事吃紧,鼓舞士气刻不容缓,还请家主深思。”曾经哈腰赔笑的小家丁,已经遍身染血。 “我讲了,不送。他要做什么,想做什么,是他自个的事情。” “家主,凉州那边已经答应——” “老子是蜀人!”韦程转身怒吼,由于激动,老迈的身子发颤起来。 小家丁提着刀,不知觉退了几步。在后面,另有数十个提刀大汉,齐齐围了过来。 韦府的门后,不少妇孺老弱,都睁眼看着,身子同样发抖。 “老子是……吊卵的蜀人。既然是人,怎能做凉州的狗。”韦程闭目落泪。这个选择,很大的可能,会让他死于乱军之下。 但他自知,这个选择不会错。就义之后,王回蜀州,定然不会责怪于韦家。最大的可能,是韦家腾飞的机会,彻底没有了。 “去,替我转告韦秋那个逆子。他谋反,他拜凉狐为师,他要害王妃幼主……这些事情,我一介老朽拦不住。但从现在起,韦秋之名,从韦家族谱剔除。” “家主有些托大了。”提刀的家丁冷笑。放在以前,他是不敢这样说话的,但这世道已经颠倒,手里有刀,便是最大的底气。 韦程大笑起来,转了身,看着门后的老幼妇孺。如这些家丁青壮,都被韦秋带走了,只余满门的孤寡,以及他那位体弱多病,尚在卧榻的长子。 “关门。” “我讲了,韦府关门!谁都不许出来!不管听见什么,都不许出来!告诉夏儿,蜀州无事之后,替我入、入王宫请罪。” 韦府两扇大门,在声声的哭泣中,慢慢关上。 韦程冷冷走前几步,立在了两扇大门之前,继而,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告诉韦秋,若是有胆,便从他生父的尸体上,践踏过去!” 韦程咬牙,将瓷瓶里的丸子,尽数灌入嘴里,冷着脸嚼碎,再冷着脸咽入喉头。 没多久,便有鲜血从嘴角溢出,滴落到他的袍子之上。 “吾王,韦家不曾叛……” 韦程的尸体,瘫在了府邸的两扇大门之前。 家丁面无表情,啐了两口,带着人转身离开。唯有府门之后,响起了漫天的呜咽声音。 …… “那一年,我游学入凉州,路遇老师,在后跟了三日,直至跟着回了戈壁的石屋。老师才走出来,问了我一句话。” “韦先生,是什么话。” “老师问我,若遇病虎作恶,继而食人,当如何?” “韦先生怎么答……” “愿为虎伥,只等他日病虎身愈,再同啸山林。” 问话的人,半晌没想明白。 “那一日,老师破了例,收我为徒子。” “家父迂腐,不知择木而栖,可惜了。”韦秋仰起头,眯起的双目里,带着浓浓的期待。继而,等他再垂头,已经变成了狰狞无比的神态。 “通告全军,不惜一切代价,攻下王宫。在后,老师的大军,便要赶来了。” “垂髫小儿,若非是王宫入道狭长,我早已经杀入王宫了!来人,去把收拢起来的灯油,灌入坛子,往那些蜀狗扔过去!” “步弓,准备火矢!” …… “小韩将军,是灯油!敌军这是要点一场火势!”随军的老都尉,浑身伤痕累累,撑着刀鞘走回,走到了小狗福身边。 “诸位叔伯,护住身子,往后退五十步。”小狗福面色坚毅,“敌军要借着火势,将我等这些守军逼退。便如他所愿,诸位叔伯,只需站在火势之后杀敌。” “小韩将军,若是如此一来,王宫入道的狭长优势,便没有了。敌军杀来之时,便会趁机以湿幔铺路。” “优势并不在于王宫入道,而在于我等的手上。”小狗福转过身,扬起了一只手,指去王宫的方向。 “各位叔伯,速速搬来物件,不管是木椅石桩,都尽数搬来,连成一排栅栏。以此作为城墙,继续与敌军鏖战!” “蜀州步弓,两番轮射。第一弦与第二弦,轮换空矢!” 打到了现在,连箭壶都射光了。没有办法,只能以空矢之法虚张声势,打出最有效的反击。 “火势灼烧,必然要相持一段时间。易滚之物,如木桩,假山石,也请搬过来,作为守坚的物资。” 在场的所有人,都静静看着阵前的孩子。许多人,都与这个孩子相熟,却无一人能想到。有一日,便是这孩子领着众人,死守在王宫之前,不曾言退。 …… 李逍遥沉默地立在瓦顶上,看着不远处,王宫之下的那个孩子。 按着军师的吩咐,在那位凉州狐狸没入成都之前,他的侠儿人马,要先暂时隐匿。当然,若是那个孩子坚持不住,最后的两千蜀卒败退,他只能暴露出来,拼死护住王妃和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