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的小屋外,黄昏来临。 屋内灯簇如豆。 今日的老仲德,说了很多的话。每一句,常胜都认认真真地听着,并无任何的不耐。 直至最后,老仲德声音缓下,稍稍歇了口气。 “另外,还有东莱的事情,我不太放心。袁冲可能是傻子,但申屠冠可不是。常书,你有办法么。” 常胜想了想,“老师的推恩之计,实属惊世骇俗。但寻常的礼物,不足以挑拨袁冲的心思。” “我寻思了番,不如,送上一副金甲。” “金甲?” 常胜点头,“正是金甲。老师也知,古往今来,只有王爵之人,才能佩戴金甲。而东莱的王爵,应当是袁冲的。但我等送了金甲给申屠冠,其中的意思,已经一目了然。” “到时候,哪怕申屠冠再聪明,袁冲那边,也要提防申屠冠称王自立的可能。甚至说,会引发刀兵相见。老师之意,是不想让东莱成为附庸,更想把大将申屠冠,收入囊中。此举之后,需另想一个办法,安抚住申屠冠,以免他投蜀而去。” 老仲德欣慰一笑,“常书,你又有法子了。” “造出申屠冠与西蜀的仇势。” “如何造?” 常胜抬头,面容依然冷静。 “若无猜错,对于东莱三州,蜀人也会尽力拉拢。若是东莱成为西蜀的前线侧翼,又有数万之军,对于我北渝而言,将是很大的绊脚石头。我估计,西蜀秘派的使臣,很快也会赶来东莱,行拉拢之举。” “要造出仇势,只能以申屠冠的名义,杀掉西蜀秘派的使臣!如此一来,便绝了申屠冠投蜀的念头。” “常书,我没看错你。”老仲德脸色更加激动,“读书一十九年,你踏出去,踏出屋子,让整个天下,知晓你的名头。” “结束乱世,我便又能安心读书了。书海浩瀚,穷我一生,愿徜徉在其中。”常胜抬起头,脸庞间满是向往之色。 …… 沧州,江岸边的春谷郡。 此时,在城门边上,三百余骑的人马,急急奔行而来。 守城的一个郡兵校尉,待看清了来人之后,惊得无以复加,急忙理了理身上的袍甲,躬身抱拳。 “校尉李武,拜见吾王。” “免礼。”下马的徐牧,脸色带着焦急。 “樊将军人呢?” “回吾王,在郡守府里。” 徐牧点头,带着司虎几人,往郡守府的方向走去。在几人里,还跟着一个面庞青嫩的小卒。 当然,并没有倚仗蜀王的身份,便在城中骑马奔行。新夺沧州,安抚百姓是首要之任。 这一次来春谷郡,不仅是为了樊鲁,更是为了苗通。他有听说,在献计破了康烛之后,苗通有过寻思的打算,但被曹鸿派人阻止了。 “老樊拜见主公!” 樊鲁也同样一身是伤,但皮糙肉厚,属于司虎的小翻版,此时也愈合得差不多了。 “老樊,牧哥儿常说,我们两个是西蜀最聪明的——” “傻虎,你闭嘴啊!” “老樊哥哥,来之时,我司虎就想着咱俩义结金兰。” “闭嘴……” 没有理会后头的熟络,带着一个年轻的小兵卫,徐牧继续往前走,直至入了屋子,这才看到一身是伤的苗通,平静地靠在床榻上,呆呆地看着窗外。 徐牧咳了声。 苗通脸色一怔,才收回了目光,待看见来人之时,更是惊得要下床行礼。 “苗通,无需客气。” 再见故人,苗通眼睛发红。他的老友,他的部属,他的家人,都死在了东陵。 “你的事情,我都知晓。战事之下,我也料想不到,左师仁会祸及家人。但叛乱之计,乃是我提出的。在我的心底,对于苗兄,实则愧意难当。” “蜀王何出此言……与蜀王无关。” 徐牧摆手,“左师仁败退吴州,为了弥补大过,我已经下令,免除楚州一年的赋税。” 相比起陵州,楚州的战祸更重,那五万的民夫肉军,也大多是楚州征募的。 “另外,知晓你满门抄斩的事情,我想了许多法子,想帮助苗兄。敢问一句,苗兄可是临湖人氏?” “正是。家中尚是大族,也算略有薄资,我当年相信左师仁有平乱世之意,所以才散财募了乡勇,前去投靠。” “临湖苗姓,当是大族。但若无猜错,其中有一支,因为族中关系不和,迁徙去了其他地方。” “蜀王如何得知?” 徐牧笑了笑,“那便对了。我先前说,为了弥补过错,想了些法子,帮着苗兄找回了亲人。苗龙,你先过来。” 跟随进屋的年轻小卒,早已经急不可耐,走到了床榻之前,冲着苗通,便是跪地叩拜。 “苗龙见过四族叔。” 苗通惊了惊,脸上满是不解。 “苗家的那支人脉,迁徙之后入了蜀州,先前我多番打探,才查明了关系。今日起,苗兄在蜀州里,亦有了亲人。” “四族叔,我带了族谱。” 苗通颤着手,接过泛黄的族谱,在翻到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后,整个人泣不成声。 “乱世之人,如无根浮萍。便如徐牧,当初是望州人,但现在,我却是蜀州人。有亲有友的地方,何言无家。” “养好了伤,得了空闲,你便去蜀州看看。我相信,蜀州苗氏的人,也等你许久了。当然,若是有了兴致,便入宫找我吃酒,傻虎那边,可一直念叨着你呢。” 招徕的事情,徐牧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