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昏色之下,常胜第一次有了嘶声。千算万算,却料想不到,铁刑台一直没有探出情报的跛人东方敬,当真到了成都。
若是说,哪怕一次,哪怕就一次,他收到跛人在前线的消息,此刻他都敢再搏一下。
但没有,他心心念念的情报里,跛人像消失了一半。直至,终于出现在他面前。
常胜颤了颤身子。
“小军师,四面八方都是蜀人的援军……”
常胜闭了闭目,再度抬头,匆匆看了一眼木轮车与文士袍,几乎没有半分犹豫。
他咬着牙,声音带着一股无力。
“先入城。”
城外若都是跛人的布局,那么将不会给他任何迂回与逃生的机会。最后的生机,只能抢先入城,暂时避开蜀人的追击。
常胜身子摇晃,咳声越来越响。从入蜀奇袭开始,他最在意的,便是跛人东方敬的存在。这座逾越不得的高山,终归是又压在了他的身上。
晚风骤然吹起,万余人的北渝老卒,在昏色与急风中,似是成了无头苍蝇,只在常胜的命令下,以最快的时间入了成都。
在他们的身后,四面八方蜀军的声音,还在不断响起。
……
成都外,西蜀大军的本阵。
坐在木轮车上的赵翡,在见着常胜带人入城后,艰难地缓出一口气。在常胜看来之时,她心底担心无比,险些要露出破绽。还好是撑住了。
“赵妃,无事吧。”于文走来,担心地开口。
“无事。上将军,如你我所愿,常胜已经入城。接下来,便轮到上将军出手了。”
于文郑重点头。
这一计,并非是赵翡与他所出,而是小军师派出心腹入蜀,提出了假身震慑常胜的想法。
“小军师一直没有暴露位置,让常胜疑神疑鬼,不断猜测,便是为了这一出。”于文的声音里,满是拜服。
在旁的诸将,包括李柳陈富等人,也皆是震惊无比。即便不在成都,但小军师度势的神机妙算,当真是妖智无比。
“列位,接下来,便轮到我等上场了。”于文辞过赵妃,转了身子。在夜风中,他“锵”的一声抽出了长刀。
“便如先前所商,不多久,以成都南门始,会彻底闭城!我等这些人,便仗着我西蜀这座王城,夜战巷战,击败北渝常胜!”
“这一次,切莫让常胜再逃!不瞒列位,城中亦还有不少百姓,但这些百姓,都是自愿留下。会组成义军,帮忙堵截北渝人!”
“吾于文,恭请诸位抽刀——”
“抽刀!”李柳怒喊,跟着抽出了佩刀。随后是陈富,鸾羽夫人,诸多的西蜀裨将。在其中,甚至还有四五个将官堂的才俊。
常胜这一场入蜀,不知多少蜀人忠骨埋青山。而今,当是复仇的大好时机!
“入城,闭门之后,打碎大门绞盘!我等即便不胜,也要与北渝人同死!”
虽非精锐,但经历了蜀州一次次的厮杀,于文身后的义军们,都开始战意满满,各自举了武器,便浩荡地从城门杀入。
“切记,入城第一刀,先打碎绞盘!我等即便是死,亦能常胜困在城中!”
在于文的鼓舞下,入城的蜀士们,都纷纷怒吼了起来。
“杀——”
……
夜风中,常胜剧烈地咳嗽起来。旁边的蒋娴,顾不得其身上的袍甲,急忙取了大氅,帮着披了上去。
常胜摆着手,尚在不断地下令,让人去探查成都内的情况。
“小军师,蜀人在后入城了……另外,成都南城附近,都被板车堆石堵了。”
常胜脸色稍顿,随即身子一晃,整个人忽然悲恸不已,以掌捂嘴,痛苦地咳嗽不止。
“吾……吾中计矣。”
“小军师……”
“跛人知我多疑,又一直藏匿不出,不露行踪。为的,便是在成都演这一出好戏。吾常子由,竟被一具假身,惊得慌不择路。”
常胜仰头闭目,脸庞上的悲戚,让他仿佛苍老了许多。
但很快,他又迅速恢复过来。不断环顾着周围的情况,试图从这大瓮中,想办法逃出生天。
噔噔噔。
却在这时,黑暗中有弩矢射来。本阵前方的十几个士卒,一下子被射倒在地。
“列阵!”阎辟大惊,急忙抽刀怒喊。
待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一排排的蜀人出现在城墙上,正举着弩,冷冷瞄准了他们。
“杀出南门。”常胜沉声下令。
却在这时,不远处的南门,一下子涌入了浩浩荡荡的蜀军。不多时,只等南门刚闭上,起城门的两座绞盘,迅速被蜀人打碎。
常胜垂头,艰难地揉了揉眼睛。
“传令全军,往城中的方向退,切记,不可靠近城墙——”
“小军师,城南外的地方,有蜀人百姓已经点火成势,我等无法退到城中位置!”
常胜苦涩一笑。
若无猜错,那位上将军于文,是想将他彻底留在成都里了。复攻成都的夙愿,却让他一下子入了绝境。
“不好,蜀人杀过来了!”一个北渝裨将惊喊。
夜空中,蜀人的火矢,已经四面八方地抛来。落地升起的浓烟,一下子呛痛人的鼻头。
……
“杀!”
于文跑了几步,却又慢慢趔趄停下,直至最后,他撑着身子,与士卒同举刀,往北渝军的方向扑过去。
四周围打起的火势,火光熊熊之下,映红了他原本苍白的脸庞。
他只觉得,眼睛越来越花,连看东西都已经模糊起来。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退却,提着刀,在亲卫门的簇拥下,步步紧逼常胜的本阵。
不多时,困在城中的两支大军,再无后退的契机,只得白刃战厮杀起来。
厮杀中,有北渝人的箭矢,极为狡猾地钉在他的身子上。
于文并未倒下,仰头一声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