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远章被她看得征愣一瞬。
虽然十年不见,他好像也能很轻松地认出她,同贺灵三岁时相比,除了身量高了些,她身上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请求人的时候还是可怜兮兮的,眨巴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只要你一出口拒绝,立马会蒙上一层委屈。
神态是这样的请求,说出的话又好似不在意,好似给了你选择的余地。
这本领与行止是天生来的,否则他少时也不会一次次迁就,再说不出一句否定的话。
不过是一个孩子,只想跟在他身侧的妹妹,他似乎也没有让她失望,委屈的理由。
而今也是。
更何况他去云台,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不碍事。”
空气中慢慢又飘散来那天的青草味和浅淡的松香,已过数日,贺灵还能轻易地回到那个微雨天。
雨丝细密缠绵,周遭寂静,耳畔却是微微失序的心跳。
侍卫还在看她,分明是很正常的对视,等待着她的答复,贺灵却像被什么烫了一下,立马移开目光。
“麻烦左侍卫了。”
太子咽下茶水:“怎么扭扭捏捏的,可不像你的性子。”
贺灵面颊微红,瞪他道:“我才没有。”她抓起一侧的书,“我,我还得学诗文。”
太子轻笑:“那便如此吧。”扫了眼贺灵分外干净的书册,“不打扰贺大小姐上进了。”
贺灵随意翻了页书,点点头。
书册被遮挡在面前,她不受控制地看向两人离开的背影,那个身影只是微停了下,贺灵慌忙挡住自己。
离开的步履声没有停留。
贺灵松了口气,抚着自己的胸口,她知晓自己有些奇怪,尤其是见到“左侍卫”的时候。
只是这感觉她从来没有体会过,又有些复杂,她不明白,却并不讨厌。
“左云。”贺灵默默念他的名字。
——
走出院落,太子收敛笑容:“最近别馆有什么异动?”
裴远章想了想:“确实有人想混进来,先前皇城遇刺相关人也清理了。”
“不乏淮南和皇城的人。”
太子冷声:“见不得皇城与淮南交好的人不少。”
太子垂眸思索片刻:“你们离开时小心些,此去一路你多照顾。”
“臣领命。”
太子略微点头,眉头却没有舒展开。
他心中也不愿意让裴远章去,只是云台层层戒备,一路也算不得安稳,有裴远章带着出入,他才最放心。
“你想去殊州的事,孤知晓是拦不住你了,看父皇如何定夺。”
裴远章眸光微动:“臣多谢殿下。”
“没什么谢不谢的,只是你确信,不过一个县城小吏买官案,会与你父亲当年遇刺有关?。”
“臣已关注殊州许久,一个刀笔吏买官在殊州境内便能处置,有人特意让他来皇城,臣不敢不小心。”
太子慨叹道:“算了,你也是有分寸的,孤同你自幼相交,多少知你情志。”
“生前荣辱生后声名,裴家应有皆该有。”
“英灵在上,也不能迟迟不告慰。”
————
云台到皇城约摸五六日的车程,一路颠簸又漫长,贺灵觉得似乎比这几个月的路都要长。
这一路也几乎没怎么休息,她却觉得浑身都满满当当的,十分有力气。
她眼中心中都只有那一个方向,要不是裴远章硬是塞了些水和小吃给她,她几乎只靠着这股莫名的劲,就能撑到祭祀的地方。
到傍晚,车马才到云台山下。
山上渐次点起灯火,不过几瞬就将整个山头照得辉煌,山脚的精兵层层拥护,守护着整个云台的安定。
再前行不过几步,就有禁军迎上来,互相对了身份,才引着贺灵一干进入云台山。
从山脚到山顶都得步行前去,贺灵伪装成侍候讲经师父的内侍,不急不缓地跟着队伍向前。
山路平缓,贺灵看着越来越近的楼阁,忽然放慢步子。
“怎么了?”
灯火带的暖意已经打在两人身上,贺灵却有些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有些发冷。
她深吸口气,想要压下失序的心跳,可嘴巴却越来越干渴,心脏便要从这干涩的通道中跳出来。
“我……”贺灵对上裴远章眸中的疑惑,咽下想说的话,“没什么。”
越靠近侍卫守得越发严密,也受到了些许盘问,贺灵一句话不敢言,唯唯诺诺地跟在大师傅和裴远章身后。
终于到了山头。
眼下的晚课还没有结束,大殿外站着层叠的大臣和护卫,她混在其中,只能在人和人之间的缝隙中窥见大殿中的人。
依稀有个仪仗,几位皇族跪在大殿中央,满头的金翠,她垫脚仔细辨认,中间十余人,她却辨认不出,哪个是自己的母亲。
“长公主身份尊贵,陛下右下首便是她。”
贺灵踮脚去看,可她才不过十四岁的年纪,身高在这一群大臣中自然是不够看的,再怎么努力向上,也只能看到高髻上珠钗的一角。
裴远章失笑:“再看也不过是个背影。”
贺灵并没被打击到:“可人与人的背影也这样不一样。”
裴远章扫了一眼:“如何不一样。”
贺灵想了想:“燕肥环瘦,色泽明艳,都不一样。”她顿了顿,“我看着母亲,虽然陌生,总觉得她是特殊的。”
“她的行止,她的发髻,发簪……与旁人都这样迥乎不同。”
裴远章见她这样兴致勃勃,随着她的声音细细看去,无甚感触,配着沉沉的讲经声竟还有几分无趣,目光又不知何时落在贺灵的身上。
她穿着内侍的服饰,乖乖巧巧地站在自己身侧,许是年龄还小,看着像是新生的嫩叶一般纤细柔软,似乎一阵大风就能吹了去。
火光昏黄,将朝向他的这半边脸照亮,露出的肌肤莹润白皙,侧脸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