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罪?”
温景川当即道:“自罚三杯。”
那调侃的男子也举杯:“我与温二哥同罪,同罪。”
霍迎绕是进过宫宴,也吃过鱼脍,就是没听说过这个斫脍刀手的稀奇之处,偏头低声询问江秋儿,她俩现在是坐一桌。
江秋儿道:“技艺高超的斫脍刀手,大多人都想请到宴上一展刀法,观其风采,女斫脍刀手更是难得。”
霍迎不禁觉得,她还是见识少了。
二人正说话间,侍女开始摆上各类佐料蘸酱碟,葱姜蒜醋、紫苏香薷等等。
正中摆来长案,案上砧板,桌下有水桶,里边是鲤鱼游动,忽然一条鲤鱼扑腾起来,足有三尺多高,扬起水花,但见一人影从门外移身而来,至桌前一抬手,稳稳抓住,那肥美的鲤鱼摇头摆尾,还是没能从她手里挣脱开来——
便有人吟道:“席开闻斫脍,可贵在罗敷。翘首真颜色,擒鲤现红酥。”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蓝衣姑娘,素面朝天,星目带笑。跟随在她身后进来的是一位中年男人,身材壮硕,络腮胡子,他斜挎刀具,刀柄露出的一个“苗”字,方知是那端德第一斫脍刀手。
“草民苗河昌、草民苗心,见过诸位公子姑娘。愿温六姑娘人生春永驻,信德美名扬。”
温琼枝笑着点头道谢:“二位师傅,请。”
这对父女二人朝众人行礼,便开始心无旁骛做自己的事,当场捉鱼杀鱼,去鳞去内脏清洗干净,手法娴熟快速,让这些不怎么进庖厨的千金公子们开了眼界。
宰杀完毕后,二人招手,便有侍女上前将碟子摆好,碟子上仅有几片新鲜菜叶,他们笑道:“公子姑娘们,瞧好了——”
苗心是左手捧鱼,右手握刀,而经验更老道的苗河昌,将鱼悬在架上,双手握刀。第一刀他们挥得慢,鱼片似乎要被风吹去,然后稳稳落在盘中,薄如蝉翼,惹来众人称赞。但见他们挥刀加快,令人应接不暇,在这里武功最高的霍迎,捕捉到他们的动作也是极快的。
很难想象苗河昌一个魁梧壮汉会有这等刀法,所谓铁汉柔情,当是如此,左右双刀,无声细下飞碎雪。
而苗心身法绝妙,红酥手,斫脍刀,似蝶蹁跹,有道是:美人骋金错,纤手脍红鲜。
左右众人眼花缭乱、心神摇荡,无不称神乎其技,眼到心到意到,锦心绣口,妙语连珠,在席后笔录诗文的小厮们笔走如飞,连厌烦到此的江秋儿也不禁拍手称绝,浑然忘却此身何处,出口成章。
这让在外一直关注里边声音的江春儿微微惊讶,她听得出江秋儿心情很好,目光不由得穿过细密镂空的大窗,瞧见江秋儿丹眼含笑,有浑然天成的清媚之色,她轻轻“啧”了一声。
待到苗家父女收刀,桌上盘子的鱼片被摆放得整整齐齐,姑娘们尚且含蓄些,男子们击节叫好,哪里管是否会惊到隔壁的长辈们,不过方才他们已经惊到了。
侍女将鱼脍呈上,这是难得和谐没什么私心的场面,美食当前,谁还管那些琐碎破事,吃饱再战。
筷子碾起一片,薄得透光如轻纱,纹理可见,拌着酸甜蘸酱,入口爽滑微凉,软嫩即化。
放箸未觉金盘空。
苗家父女见此,心有满足,抱拳行礼:“公子姑娘们慢用。”
霍迎压低声音:“改日到我家中,我把他们请来,咱们几个吃个痛快。”
“这吃多了要闹肚子。”江秋儿道。
“你把身体练结实点。”
“?”
她不觉得这跟身体结不结实有关系。
“说起来我还不知秋儿姐姐何时与霍姐姐如此熟悉呢,先前咱们在桃花宴上,你们还不曾有交集。”
江秋儿看向左手边去,说话的是个粉裙姑娘。
阴阳怪气,江秋儿还能温和回话:“我与迎姐一见如故。”
而霍迎一个眼神,那粉裙姑娘一个激灵改口:“那可真是有缘……”
开始宋应知靠近江秋儿,这些人都已经心知肚明,于是下意识看向他,他倒没什么别的举动,甚至还和隔壁桌的韩疏碰了一杯。
霍迎冷笑:“男人,虚伪,欲擒故纵更小人。”
“很对。”
她俩是这么觉得,可旁人眼里不一样,这是明明白白护着江秋儿不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啊,当她们眼瞎耳聋,不知他方才在进门时单独提醒江秋儿注意脚下门槛的么?
接下来又有别的菜肴一一呈上,趁着方才的兴致余味,众人就是单纯地品菜,以往入席后,男男女女就开始明争暗斗明嘲暗讽,今日却是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劲头来了,而且更精神。
温琼枝最乐意见这场面,届时传出去,说的是她温琼枝的席面如何精彩,如何掌控。
待到侍女呈上一碗炖鸡清汤,虽说是鸡汤,但其色淡黄清如水,无油无杂质,碗里还以菜雕出一朵小花,有如水中莲,赏心悦目。
“这道我来抛砖,”一姑娘笑道,“玉碗浮云气,花开琥珀清。华而尝似水?百味自心明。”
末句她倒不说是什么味儿,而是让众人自己喝来,有那么点仁者见仁、引人品尝的意思。这不过是对着美食有感而发,但她忽然问江秋儿:“秋儿姐姐,你尝着如何?”
想来这是讽她空有其表,又嘲她内里什么样她自己心里清楚。
江秋儿垂眉舀了一勺轻抿,刺激味蕾,唇齿留香:“清汤似酒悠回味,口爽舌鲜莫虎吞。且赏双鱼游碗底,涟漪映皱品尝人。”
这汤,鲜爽,且、清澈可见碗里的图案,也、正好照照你自己什么鸟样。
那姑娘眉毛轻竖,给自己的好友使了眼色,惹得江芜和即墨仙轻哼了一声。
江秋儿能混迹到现在,除了好友帮衬,她自己也不是善茬,何况身后还有那么一些追捧者,闹起来相互口诛笔伐。
江春儿觉得自己真是该死的文盲,需要靠茯苓才能知道里头的杀人诛心不见血。她或许懂江夫人怎么敢放江秋儿来这种地方了,根本……就吃不了亏。